黑頭
這兒說的黑頭,可不是戲曲裡的行當,而是條狗的名字。這狗不一般。
黑頭是條好狗,但不是那種常說的舍命救主的“忠犬、義犬”,這是一條除了它再沒第二的狗。
它剛打北大關一帶街頭那些野狗裡出現時,還是個小崽子,太丑!一準是誰家母狗下了崽,嫌它難看,扔到這邊來。扔狗都往遠處扔,狗都認家,扔近了還得跑回來。
黑頭是條菜狗—那模樣,說它都怕髒了舌頭!白底黑花,花也沒樣兒,像爛墨點子,東一塊西一塊;腦袋整個是黑的,黑得看不見眼睛,隻一口白牙,中間耷拉出一小截紅舌頭。不光人見人嫌,野狗們也不搭理它。北大關挨著南運河,碼頭多,人多,商號飯鋪多,土箱子1裡能喫的東西也多。野狗們單靠著在土箱子裡刨食就餓不著。可這邊的野狗個個兇,狗都護食,不叫黑頭靠前。故而一年過去,它的個子不見長,細腿癟肚,烏黑的腦袋還像拳頭那麼點兒。
北大關頂大的商號是隆昌海貨店,專門營銷海蝦河蟹湖魚江鱉,遠近馳名。店裡一位老伙計商大爺,是個敦敦實實的老漢,打小在隆昌先當學徒後當伙計,干了一輩子,如今六十多歲,稱得上這店裡的元老,買賣水產的事兒比自家的事兒還明白。至於北大關這一帶市面上的事兒,全都在他眼裡。他見黑頭皮包骨頭,瘦得可憐,時不時便叫小伙計扔塊魚頭給它。狗喫肉不喫魚,尤其不喫生魚,怕腥;但這小崽子卻領商大爺的情,就是不喫也咬上幾口,再朝商大爺叫兩聲,搖搖尾巴走去。這叫商大爺動了心。日子一久,有了交情,模樣丑不丑也就不礙事兒了。
**商大爺下班回家,這小崽子竟跟在他後邊。商大爺家在侯家後,道兒不遠,黑頭一直跟著他,距離拉得不近不遠,也不出聲,直送他到家門口。
商大爺的家是個帶院的兩間瓦房。商大爺開門進去,扭頭一看,黑頭就蹲在門邊的槐樹下邊一動不動瞧著他。商大爺沒理它關門進屋。第二天**沒見它。傍晚下班回家時,黑頭不知嘛時候又出來了,又是一直跟著商大爺,不聲不響送商大爺回家。一連三天,商大爺明白這小崽子的心思,回到家把院門一敞說:“進來吧,我養你了。”黑頭就成了商家的一號1了。
鄰居們有點納悶,商大爺養狗總得養條好狗;領野狗養,也得挑一條順眼的,干嘛把這麼一個丑東西弄到家裡?天天在眼皮子底下轉來轉去,受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