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傳記_活出人生最好的可能

顏丙燕：演戲給誰看演給觀眾看之前要演給自己，面對自己的內心她被譽為“中國演技*好的女演員”，一年內斬獲8個影後的桂冠。她又是*不合時宜的演員，從來不接拍商業廣告，也從沒同時跨演過兩部戲。
顏丙燕，北京人，是孔子四大弟子之一顏回的後人。1972年出生於一個工人家庭，跟隨爺爺奶奶在山東老家長大，11歲考入北京歌舞團，成為職業舞者。1994年進入影視行業，作為新人，她有著令人羨慕不已的高起點。《甘十九妹》《紅十字方隊》……兩年間，顏丙燕全部出演女一號。她的表演纔華得到業內外的一致贊譽，演藝事業風生水起。
而就在此時，顏丙燕的母親被查出身患*癥，隨後8年中，從24歲到32歲，顏丙燕幾乎放棄了表演舞臺，錯過了女演員走紅的黃金年齡，多數時間陪伴在病床前，直至母親離世。
顏丙燕復出後的**部電影是《愛情的牙齒》。雖然遠離銀幕8年，但她的演技再一次驚艷了所有人，並因此摘得了金雞獎影後的桂冠。有評論說，顏丙燕幾場戲的表演甚至可以被寫進表演繫的教科書裡。隨後她出演的電影《萬箭穿心》，*是拿下了當年各大電影節的8個影後。
然而，顏丙燕又一次停下了腳步。因為沒有遇到好劇本，2016年她推掉了所有的通告，整整停工一年。顏丙燕說：“我寧可觀眾暫時忘了我，也不願意他們看到一部爛片的時候想起我。” 面對親人，理解是**的出路畢嘯南：你母親去世前的七八年時間裡，你基本一直在病床邊陪伴，這對你來說應該是一件沒有太多遺憾的事。但為什麼在你後來的表述中，似乎始終覺得那是一個巨大的遺憾？顏丙燕：我覺得這個遺憾就是親人的離開。所以我一直都跟我身邊的人說，尤其是那些和長輩關繫不是特別好的朋友說，趁著老人還在，趁著還來得及，趁著有機會可以做出改變，要珍惜這段時間。他們是給了你生命的人，你要嘗試著多去了解他們的生活，多去了解他們的經歷，多去了解他們的心聲，多去了解他們的性格，可能就會理解他們所有的一切，包括你之前看不慣的東西。我跟我媽其實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
我媽手術前**晚上，我爸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丫頭，你睡了嗎？我說還沒。他說，爸爸決定還是要跟你說一聲。我說，怎麼了？其實醫生之前跟我談過，說病人這個手術有可能支撐不下來。我爸說，當天醫生又找他談了一次，他心裡扛不住了，想要跟我商量。我當時說，爸，沒事兒。我說，你別聽他們的，我演過醫生，我知道醫生一般說什麼事情都會很誇張，因為他是有責任的。但你別聽他的，一切都沒問題。我說你趕緊睡覺，我明天一早就過去了。我爸說好，你也早點兒睡。當晚我定了鬧鐘，很正常地就睡了。
第二天鬧鐘一響，一大早就得去醫院，我瞬間就想起我爸昨天說的關於**手術的話，然後就突然意識到，萬一手術要是不行的話，這個人（我媽）就走了。那一刻我的感覺是—不行，這個人（我媽）我還不了解，我還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我對她一無所知。
畢嘯南：到那一刻，你對你媽媽依然一無所知？顏丙燕：一無所知，我一直很回避她，即便在她剛生病的時候，我還是回避的狀態。那一瞬間突然就覺得，她**如果真的走了的話，這事兒不太對，不行，不可以。然後我突然間就開始哭。你知道嗎？我都沒下床，坐在床上就開始哭，可能哭了有10分鐘左右。突然想，不行！趕緊刷牙、洗臉，就往醫院跑，然後就看著我媽被推進手術室。那個時候我看著她，覺得有很多話想說。當時我想老天爺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了解她。起碼她帶給我生命，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給了我感受一切的機會。她現在可能要走了，然而我對她一無所知。那個原本計劃一個半小時的手術，*終做了七個半小時，我幾乎是一直站在手術室門外，看著醫生一會兒出來，一會兒又進去，一直在折騰，麻醉師出來進去了兩次。*後執行手術的醫生出來，對我說手術成功了，然後拿了一大盤子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從她身體裡掏出來的東西有這麼七盤子。我聽病人沒事了，手術成功了，就往後退，從頭發到腳指甲都是軟的。我一下就坐到凳子上，然後特別虛幻地看著我爸跟那個醫生說話。（我）心裡覺得太好了，謝謝醫生，真的給了我這個機會。想到這裡，我突然就蹦起來，因為七個半小時的手術過程中醫生都沒喫東西，要趕緊請他們喫飯，於是我就跑去訂飯店。
從那天開始，我就開始主動跟我媽說話了，逮著任何機會都聊。聊的就是她小時候的事情。我媽媽小時候很坎坷，我聽著都會覺得生活真的是永遠比編劇編出來的劇情*狗血、*奇特。我也會去問，除了我爸你還喜歡過別人嗎？我問各種隱私，各種試圖了解她的問題，這個過程中當然也聊到了有我之後，包括把我送回山東的事情，對於我媽來說那是一件令她極其後悔的事情。
父母是雙職工，三班倒的那種，就算把我送到幼兒園也經常會沒有人接，他們也是實在沒辦法，想來想去就隻能送回山東老家爺爺奶奶那裡，每個月多給一些錢。在當時來說，這是一個特別**的決定。那時候我1歲多，我爸送過我兩次，我不停地哭，他一心軟就又帶我回家了。後來我媽也送了兩次。**次（我）也是哭得不行，又（被）抱回家了。*後一次我媽故意讓我跟奶奶睡一個被窩，半夜我悄悄爬到我媽這邊，說媽媽再抱抱我。我媽媽就一邊流眼淚，一邊說到奶奶那邊去睡，要把我轟走。然後我就開始哭，我媽也開始哭。就這樣，她把我放到山東，自己哭著回去了。但她說的這些事我都沒有記憶，根本想不起來。後來他們也沒有時間回到山東去看我，所以我的記憶中是沒有爸爸媽媽這個概念的。
畢嘯南：所以這就是你在媽媽手術後的六七年時間裡沒有拍戲的原因，你其實是在完成一次和母親的重新相認？顏丙燕：對，就是母女之間一種特別的重新認知。她講我從山東回家後天天闖禍（她）打我的過程，我對這個印像很深刻，之前總覺得她天天幫著外人打我。然後當我從她的角度來聽這一段的時候，我就對我媽說，我要是你，這孩子早被我打死了。
畢嘯南：你是顏回的第79代孫，你的奶奶是孔子的第78代孫。這樣的家族背景對你的童年生活有什麼影響嗎？顏丙燕：沒什麼太深刻的影響，如果說有影響，應該是從小聽奶奶講了很多顏回的故事，耳濡目染。我基本上就是散養，睡醒後就出去野了，滿野地裡跑。那時候的小伙伴基本都是男孩子，因為在農村女孩子讓出門的少。我是一個特例，因為我是北京來的，爺爺奶奶又寵我，所以我可以天天跑出去玩，餓了就跑回家，屋裡有奶奶蒸好的大饅頭，我抓一個饅頭，咬一口就又出門去了。不過我很小就會做家務事，也會帶弟弟妹妹。
因為是散養，又天天跟男孩子一起玩，所以我其實沒有什麼規矩感。搞得我6歲回北京上學後，我媽就瘋了。城市裡的孩子是一個樣子，我**是另外一個樣子。我媽說她每天都提心弔膽，不知道這個孩子放出去之後又要干什麼。
比如一、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個班長，說了我幾句，我不高興，抄起了一個土疙瘩，裡面包了半塊磚，就直接拍到人家臉上了，然後血就流下來了，粉碎性骨折。我直接就走了，回家了，還覺得他慫，一個男的這就哭了，連手都不帶還的。一會兒，人家家長帶著孩子來了，我爸蹬自行車帶人家去醫院，我媽就胖揍了我一頓。我那時候會想，這個媽媽是干什麼的呢？怎麼幫著別人修理我！我就覺得她跟外人是一伙兒的。
*開始的幾年，她天天揍我，沒多久就把我打服了。
畢嘯南：你媽也是個狠角色。
顏丙燕：她那時候經常會說我是一個女流氓。她說，你這個樣子就是女流氓，抽煙、早戀，是要被*斃的你知道嗎？我就特別不以為然，覺得有代溝，就不和她聊。我跟我媽媽在一起超不過15分鐘，她就會挑剔我的衣服為什麼要這麼穿，頭發怎麼梳成這個樣子，化什麼妝，打什麼耳朵眼兒，等等。一直就是這樣的狀態，直到她生病。
我現在特別理解她。那時候她給我立了很多規矩，當我回頭看這個過程時，會覺得自己的叛逆好可笑。所以那段時間我經常會跟我媽說對不起。
畢嘯南：你跟你媽媽說對不起的時候，她會跟你說什麼呢？顏丙燕：她也會跟我說對不起，她很抱歉。她經常說以後如果我有了孩子，千萬不要給別人帶，哪怕是你們的父母。我的經歷對她來說是一個*大的傷痛，她覺得她永遠都不能夠取代奶奶在我心中的位置，使我覺得*親的人是奶奶，而不是她。她還會說那時候對我下手太狠了…… 那幾年中，我跟我媽通過這樣的溝通解決了很多問題。我用了六七年的時間知道了“媽媽”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重新認識了她這個人。她跟別人不一樣。尤其當她走了之後，你會發現她確實不一樣，是奶奶、阿姨都取代不了的。這是一個特別的過程，可能就是我們所說的修行。當我拼盡所有，去感受一些事情、解決一些事情、經歷一些事情、了解一些事情，等達到了那個目的以後，你會為之痛苦，因為它太**了。我現在有時候會想，我媽媽走得太早了，在我自己還沒有當上媽媽的時候她就走了。
任何人都無權決定親人的生死畢嘯南：你們母女的這一場生離死別，給你的人生帶來了很多的痛苦，也帶來了很多養料。當生命的消逝無可挽回，親人的離去已注定的時候，你是如何面對的？有人選擇保留生命的尊嚴，於是放棄，因為病人活得很痛苦；但也有人一直在堅持，像你就堅持了8年。
顏丙燕：其實到第三年就已經超出了醫生的預期，從那時候開始，醫生就不斷地和我爸爸以及我討論是否繼續治療的問題。到後來幾年，醫生已經很直接地勸我們放棄。一是經濟方面的壓力很大，我那個時候已經債臺高築，不過爸爸媽媽並不知道，他們一直認為我在拍戲賺錢。二是醫生認為，病人如果還具備相對基本的生存感受，也還好。可是我媽媽很痛苦，那是如同患上骨癌的疼痛。對於這樣一個痛苦的病人來說，誰對她*好，誰在她身邊，誰跟她*親，她就會折磨誰。她就像個孩子，瘋狂、無理，這些我們都經歷過。但當醫生勸我們放棄時，我說，放棄不了，我做不到，因為我媽媽很堅強，我覺得她堅持這麼久是因為堅強。
畢嘯南：那她嘴上有說要放棄嗎？顏丙燕：她會說。但因為我是一個演員，我曾說演員等同於心理醫生。因為當你呈現一個角色的時候，必須把自己和她換位，設身處地地站在這個角色的家庭背景、教育背景、成長經歷以及其他所有因素當中去理解。所以，當我媽媽不斷地說我不要拖累你們，讓我死吧，讓我走吧，我能感覺到她還沒有真的放棄。那其實是她對親人的愧疚，她覺得自己拖累了親人。那些年我們已經習慣了醫院報她病危，但每一次報病危都能搶救回來。其實我們很早就把所有的後事準備好了，可是當她真走的時候，我還是覺得太突然了，**沒有心理準備。事實上，對於你摯愛的親人，他們的離去你永遠也準備不好。
後來我去醫院收拾她的東西，從枕頭套裡發現了很多字條，都是她寫的。她的病房裡有電視，她看節目說哪個醫生，擅長治什麼樣的病，跟她這個可能有點兒沾邊，她就記下來，說不知道他能不能救我一命。可這個字條我們誰都沒有見過，她也從未跟我們任何人說起過。
在她離世前幾天，她又寫了一張：燕子，媽媽累了，媽媽想放棄了，媽媽撐不住了。
其實一個人如果真想走的時候，不需要打招呼，她隻要自己放棄，自然就走了。所以我一直都說我媽媽特別棒、特別堅強。因為到後來對她的治療，就是在平衡對她各個器官的損傷，針對需要養護的器官不斷換藥。後來那些年的治療一直是這樣的平衡，支撐她的真就是她心裡的那半口氣，如果她放下，誰都救不回來。
她一直在堅持，而我們作為親人，不需要替她去做選擇。任何人都無權決定親人的生死，我們隻需要去愛。
畢嘯南：這句話很重要，點到了每個人生命的歸屬權的問題。我想我們都同意，每個人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在成長的過程中，在社會中奮鬥打拼的過程中，所有人都會告訴你這句話，對你自己負責。但是為什麼輪到了生命中*大的一個問題—死亡，忽然說你不能自己做主了，你要聽別人的。
你媽媽的行為中有種驚人的力量，就是她把那麼多求生的話寫下來，但是卻不對任何人說。你可以想像，當她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當她**寫完一句話，偷偷掖進枕套裡，然後面色如常地和你說話，這一定需要**強的精神力量纔可以。你母親能夠在病床上咬牙堅持那麼久，靠的就是這股力量，如果遇到一些可以治愈的疾病，或者忽然找到了有效的治療手段，那麼她就可以活下去。
顏丙燕：2001年我曾經拍過一個講急診室故事的電視劇《永不放棄》，我演急診室醫生。戲裡頭有一個故事，是一個女病人選擇安樂死。這個概念在當時還是挺新的。我當時還挺不理解的，後來輪到我媽媽，我就特別明白了。我們隻需要跟她換位思考，多理解，就足夠了。
親人離世後的遺憾是無處不在的。所以我總是跟身邊的人說，不要跟父母叛逆較勁，那樣太不成熟、太幼稚了，而應該嘗試著去了解他們。我們老喊口號說理解萬歲，其實沒有幾個人真正去理解。如果有**我做了母親，我要嘗試著去跟孩子同步。
當然，這其實是父母和子女雙方的問題，大多數父母也會把自己的很多隱私藏起來，因為要在孩子面前樹立一個良好形像，父母一般不太能（放開）讓子女知道他們曾經比較糟糕的一面。可其實當孩子長大，試圖去了解和理解你的時候，父母們也應該嘗試著敞開自己，打開心裡的那扇門。
這就是我們說的跟孩子做朋友。孩子不可能崇拜你一輩子，他早晚會長大，會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問題）。我覺得中國傳統的孝道，是有些把父母給架起來了。
凍卵，時刻準備著當媽媽畢嘯南：你現在還沒有結婚，對婚姻和未來的母親身份你有什麼準備嗎？顏丙燕：時刻準備著。
其實我演過太多的媽媽了，每一個戲裡的小孩子，不管是不是演我的孩子，都會黏著我。其他人老說我是孩子王，我說其實是因為我從跟我媽媽（一起）的這一段（時間）裡學會了一件事情，就是無論是跟孩子還是老人交流的時候都要換位思考。當你站在他的角度上去考慮一切的時候，你就豁然開朗了。
畢嘯南：兩代人之間的換位思考很難，比同輩人之間或者同事之間*難。因為仿佛經常有一個假設前提，就是這種換位是行不通的。
顏丙燕：是的。所以你跟孩子講話的時候，就不要說一些大人的話，應該用簡單易懂的語言去跟他交流，認真地跟他探討。孩子的世界其實遠比我們想像的豐富和復雜，你會覺得總有驚喜。
我總是在想，我真的應該有一個孩子。我特別希望等我有了一個孩子後，嘗試著去跟他交流。當然，也可能真等我自己有了孩子，就會像千千萬萬的媽媽一樣，毫無邊際地寵愛或者怎樣。我身邊的很多好朋友都生了孩子，有時候我會很看不慣她們時刻把孩子抱在身上的樣子。而她們會說，我這麼說是因為孩子不是從我肚子裡掏出來的。我說我特別理解你的意思，但是旁觀者清，趁著我現在還清醒，我要告訴你孩子不能這樣一味地寵。
當然，如果我有孩子一定是老來得子，我可能會*可怕。
畢嘯南：你會凍卵嗎？顏丙燕：我已經凍了，我44歲，再不凍就來不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有（排卵）了。前年我在美國拍戲，正好美國這方面的技術比較**穩妥，我就凍了。
對我爸爸來說，這是一個安慰。因為我這麼大了，還沒嫁出去，我爸爸總是認為是他們拖累了我，他們會認為是（因為）家裡有病人拖累了我。我爸爸**次流眼淚，就是我跟一個男朋友分手（時），那個男朋友我爸媽都很喜歡，可是當時確實因為生活環境太惡劣了，我已經沒有錢了，男朋友也沒有，當一個男孩子看著你債臺高築，又幫不上你的（時候）那種心態是很悲傷、很無奈的。後來有**，他跟我說要不然我們分手吧，然後我說好。
這件事我隱瞞了很久，後來被我妹妹說漏了。那天我和爸爸在家裡喝二鍋頭，那場景像拍電影一樣。我們在一個茶幾的兩端，我坐在這邊沙發（上），桌上兩個酒杯，中間是簡單的下酒菜。
爸爸喝著酒，忽然跟我說，丫頭，跟那個誰分手了是嗎？爸爸媽媽對不起你，拖累你了，我們沒有過好自己的生活。
我剛要抬頭，就看到爸爸的大眼淚珠子砸在了茶幾上。那一瞬間我不敢看他了，因為我沒見過他哭。我爸迅速地站起來，去衛生間了。我當時覺得好難過。這麼多年，我沒有結婚，沒有生孩子，媽媽雖然走了，可爸爸還在。但是對於婚姻，在經歷了一段功利性很強的、為了結婚而尋找人選的經歷後，我決定既不應該為了結婚而結婚，也不要為了生孩子而結婚，我還是想要為了愛情而愛。
我曾經那麼努力、那麼認真、那麼急功近利地想要嫁出去，結果頻頻失敗，其實對我的打擊挺大。不是說我嫁不出去，而是我覺得自己怎麼能這麼二呢？我很瞧不起我自己。所以其實在我不結婚、不生孩子的事情上，我*對不起我爸爸。
前年我凍完了卵子以後就跟我爸說，不著急了，我已經凍上（卵子）了，如果有**我遇到合適的可以做孩子爸爸的男人，就算我已經沒有生育能力，我也可以想要幾個就要幾個。我爸他很不理解這個事情。我說我可以同時找幾個人代孕，一塊兒生，一塊兒長大。我爸當時就特（別）無語地看著我，但我覺得對他來說這算是一個小小的安慰，也從某種角度上解放了我自己。
演戲首先要面對自己畢嘯南：母親離世後，你重新回到表演行業後，是否發現很多東西改變了，包括大家對你的認知？顏丙燕：很多人問，這麼多年，我在一個女演員*好的黃金階段退出了影壇，是不是覺得虧了？我回答，一點兒都沒有。我特別感恩生活，感恩我媽媽，雖然她走了。但是在那段生活、那段經歷當中，其實我是比其他人*早地感受到了真正的生離死別。現在回想起來，我其實打開了很多—或者是說我的視角*開闊了，對於很多人情世故、生老病死、愛情，一切的一切，在那些年裡都經歷過了。
我的職業是演員，因此這些很**的經歷，恰恰都是在我心裡加分的，成為我再次上路的裝備。這些經歷一定會呈現在我的表演中，讓*多的人感受到。如果沒有這個經歷—我不知道，這個沒有如果吧—我可能是另外一個狀態，但**不是現在這樣的心智和感受。
畢嘯南：你從來都沒想過要“紅”嗎？顏丙燕：“紅”這個事，我覺得誰都想。不管是什麼職業，可能大家都會對名利和金錢有所向往，因為那畢竟很美好，畢竟是很能勾起人的欲望的事情。萬眾矚目的感覺一定很好吧？然後，有很多錢，花不完的錢，對吧？我相信，可能每一個人在內心都有這樣的期盼：如果我能那樣該多好！但是每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遇到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情，生活就可能給你不一樣的感悟。我的生活給我的啟示就是讓我*多地去感受事物。就像我前面說的，都在我的裝備裡面。
人生在世，大多是不到百年的時間，你賺了許多錢，有了不小的虛名，好不好呢？當然，我知道這可以證明一個人的能力，一個人的情商、智商，這些是沒問題的。但是有些事情其實是加在內心的，加在裝備裡面的，那個東西*美好。因為你知道，你感受得到。
畢嘯南：業界有傳言說，凡是拍顏丙燕的戲，收工就得晚點兒。從褒義理解，叫拍戲特別認真，但也有人說你拍戲特別較勁。
顏丙燕：當你喜歡一個工作、喜歡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可能你會下意識地、身不由己地、控制不住地全情投入，你會希望做得越來越好。因為我沒有學過影視表演，沒有受過專業訓練，沒有老師告訴我一些方法和技巧，（我）從一開始演戲隻是因為喜歡，逐漸就形成了一種方式。每拍完一個戲以後，我都會很認真地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看一遍，用專業術語叫“拉片子”。我會拉自己的片子。看的過程就是回憶當時演這場戲、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是怎麼想的，我腦子裡呈現的影像應該是什麼樣子的。然後我會做對比，看看拍出來以後是什麼樣子，為什麼跟我想像的不一樣。搞清楚我有什麼地方不對，錯在哪裡。把這個想明白了，再接著往下看。到**為止，我一直堅持這麼做，每一部戲都會。
這是我自己的一個方法，很笨的一個方法，但是很有效。當我再去演後面的戲的時候，我會注意之前所有犯過的錯誤或者失誤。我會開始檢索自己的表演方式，從原來的純感性的表演，越到後面越是增加了一些理性。不過還是以感性為主，必須是我自己心裡面的真實感受，附帶一些我自己總結出來的理性的東西。這些東西對於學過表演的演員來說很簡單，都是一些很基本、很常規的東西，但我是自己總結出來的。
有時候拍戲，我會感覺到之前某句話的邏輯重音不對，應該放在前面那個字，而不是後面。放在後面那個字上雖然感覺差不多，但是不準確。於是有的時候（我）會為了求一個準確，請求導演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再拍一條。尤其是在拍電視劇的過程中，投資方每天拿著小鞭子抽著，要求快快快，每天都計劃拍出很多場戲，有時候恨不得要20多場戲。導演和現場所有人也都很著急，想趕緊往下拍。這個時候你要求再來一條，可能人家的燈位、機位都已經挪到下一個鏡頭了，因為導演喊過了。你說導演能不能再來一條，我剛纔的邏輯重音錯了，然後說對不起攝影老師、燈光老師能不能重來一次：你會發現這種再來一條的要求越來越艱難、越來越難為情。
我每次都要自己鼓勵自己，就是撕破了這張臉也得再來一次。你不答應我，我就磨。我會很認真地對導演講為什麼要再來一條，我說您再看一遍回放，聽一下我的邏輯重音真是錯的。有的導演會說後期補一下就可以，我說如果我的邏輯重音錯了，那我的表演狀態一定也是不準的，我臉上的表情也肯定是不準的。
影視圈裡總說電影、表演本身就是一門遺憾的藝術。我說對，我們全情投入、認認真真去演一部戲，就算現場沒有任何問題，再去看的時候也都會有很多遺憾：當時我那個話為什麼不這麼說？我為什麼不回個頭？都有許多的遺憾。但至少首先要做到現場沒有遺憾吧？而且我從來不跨戲，我沒有那個能力。
畢嘯南：你曾說過，哪怕隻有10位觀眾認可你，隻要是通過你的作品來認識你的話，你就會很滿足。對於千千萬萬個想考上北電、中戲、廣院的年輕人來說，或者對於想從事藝術表演工作的人來說，你覺得這樣的價值觀可以成為他們的方向嗎？換句話說，**的顏丙燕可以是他們以後想成為的樣子嗎，還是說你也是有局限的？顏丙燕：我是很熱愛這份工作的。我覺得，如果是和我有同樣的熱愛，想做一個演員的年輕人，他們自然就會心甘情願地像我一樣。我覺得自己特別幸運。我演了這麼多年戲，面對鏡頭做訪談依然可以化妝連底色都不打，我去市場買菜，穿著大褲衩、拖鞋就出門了。我覺得這是一種自如。對於這份工作，我覺得很放松，我不太願意讓它受到太多欲望的影響。
畢嘯南：在你看來，表演究竟是什麼？你演戲是給誰看的呢？顏丙燕：表演是演員通過自身，用身心去呈現劇本、呈現角色、呈現導演和編劇心目中的那個形像。添血加肉，讓他變成一個活人，一個有生命力的人物。你的角色要能夠順暢地帶領觀眾進入劇情，讓觀眾去體會你所要講的故事。這應該是這份工作*根本、*基礎的意義！演給誰看？當然是演給觀眾看，演給關注你所講述的故事的人，講給他們聽，演給他們看。但當你想演給別人看的同時，你首先要演給自己看。也就是說，你自己是否能夠被打動。你的角色也好，表演方式也好，故事也好，是不是可以感動你自己。隻有你被感動了，觀眾纔有可能被感動—也隻是可能。所以，（戲）是演給觀眾看的，但首先要面對的是自己，是自己的內心。
每個人的親情都需要落腳之地兩代人之間的故事永遠說不完，這一點在中國的父母與子女之間尤其如此。
詩人北島在《城門開》中有一段描述讓我在讀時不禁動容：父親離世前我獲準回去三次，每次一個月。由於強烈的生存意識，他過了一關又一關，*後半年他全面崩潰，隻能靠藥物維持。第二次腦血栓廢掉了語言能力，對他這樣話多的人（來說）是*大（的）磨難。他表達不出來，就用指頭在我（的）手上寫，並咿咿呀呀發出怪聲。我每天早上做好小菜，用保溫箱帶到304醫院，一勺勺喂他。我多想跟他說說話，但這會讓他情緒激動，因無法表達而*痛苦。每回看到那無助的眼神和僵硬的舌頭，我心如刀割。
2003年1月11日，星期六，我像往常那樣，上午10點左右來到304醫院病房。第二天我就要返回美國了。中午時分，我喂完飯，用電動剃須刀幫他把臉刮淨。我們都知道，*後的時刻到了。他的舌頭在口中用力翻卷，居然吐出幾個清晰的字：“我愛你。”我衝動地摟住他：“爸爸，我也愛你。”記憶所及，這是我們**次也是*後一次這樣說話。
北島的故事當然不是孤案，那是中國人在忠孝傳統之下，幾百上千年隱忍不發的真摯情感，或許隻有死亡，隻可能是死亡，纔有力量撬開人們心中緊緊關閉的那扇由血脈鑄成的閘門，讓兩代人坦誠相見。在這個意義上，顏丙燕的故事具有顛覆性的意義，值得所有人思考並且應用到自己的行動中。
生活中，人們總說不同代際的人之間代溝深壑，想要做到彼此理解比登天還難，甚至在很多人看來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我的經驗中，許多中**庭在生活中代際間長期存在緘默和壓抑，往往被善意地解讀為父母和子女彼此情感不言自明的暗湧，直白的表達往往是唐突和令人尷尬的事情。
這種選擇似乎可以帶來一種*為深厚的情感默契，實際上卻讓親情失去了堅固的落腳之地。缺乏細節的理解與愛，往往隻是一廂情願的想像，到頭來讓人在死亡面前追悔莫及。
所以我佩服顏丙燕，她放下了記憶的負擔，鼓起了開口的勇氣，向母親尋求母女一場所需的細節。我也為她感到慶幸，病魔網開一面，給她留了足夠的時間。
說起來，我與顏丙燕結緣頗深。
2013年，我在傳媒大學念博士，有幸成為第二十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評委之一，和一眾前輩、專家關在北京師範大學北國劇場裡整整三天，一部一部地看。有的電影讓人很驚喜，有的看得我昏昏欲睡，等到《萬箭穿心》播完，我的心像被貓抓了似的，心想，就是她了。她把李寶莉跌宕起伏的一生演繹得淋漓盡致，生活的萬般苦痛、無奈、倔強與希望，讓她演得分不清真假。毫無意外，顏丙燕以**優勢當選了*佳女主角。
爭議出現在*佳影片和評委會大獎的投票過程，那一年參評的還有馮小剛導演的《1942》。《1942》好不好呢？各人的角度不一，在我看來《1942》還沒有達到其*佳水準，大宏觀歷史敘事類的電影很容易失真。相比之下，《萬箭穿心》雖然也不是沒問題，但在當下的電影環境中，這樣血淋淋的現實主義題材，實屬關懷底層人物命運的佳作。在後來的投票過程中，這兩部電影連續幾輪都打成了平手。*後《1942》獲得*佳影片獎，電影節評委會大獎由《萬箭穿心》和《神探亨特張》一同獲得。
這是我和顏丙燕**次結緣。回來後我上網搜索這位女演員的資料，竟意外地發現她就是當年飾演《紅十字方隊》裡的將門虎女肖虹的演員，*讓我激動的是她竟然就是《甘十九妹》裡的尉遲蘭心！對我這樣的“80後”而言，1996年播出的《甘十九妹》的影響**達到了萬人空巷的地步！這部戲，加上《西遊記》、《紅樓夢》、《白眉大俠》和《新白娘子傳奇》，幾乎構成了我的童年關於電視劇的全部記憶。
原來，我早就認識了顏丙燕。
我在念研究生的時候，因緣際會做了幾部話劇。*開始沒什麼經驗，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做了七八部戲之後，覺得有點兒入門了，就想認真扎實地做一部好戲。當時戲裡有一位角色，需要全程坐在輪椅上表演，我**時間就想到了顏丙燕。於是我通過朋友聯繫到她，先是郵件往來，後來通過電話聊劇本和表演，兩人相談甚歡。本來一切順利，沒想到中途資金出了問題，難以推進，隻好跟她如實說明情況。結果她回復，隻要劇本夠好就願意降低片酬。我當時**感動，甚至驚訝於這種級別的成名演員能夠如此不在意身價。後來我得知，這早就不是顏丙燕**次為戲犧牲個人利益了，讓我對她的敬意倍增。
所以此後，凡是遇上顏丙燕的戲，我都盡量幫忙吆喝宣傳。我不敢說顏丙燕是中國*好的女演員，但**是其中之一。於是順理成章地，在我策劃**季《女性**人物》的時候，我首先邀約的就是顏丙燕。為了錄制一期好節目，我和她幾乎時不時就打四五個小時的電話，經常是晚上11點多開始通話，到第二天凌晨三四點不得不結束話題。
我們溝通得越多，我對顏丙燕就越是欣賞和喜歡，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她，那就是“踏踏實實做事，堂堂正正做人”。顏丙燕是顏回的第79代孫，關於多少代的問題，我倆還特意去查了宗譜。隻是這段歷史太過久遠，也不知道對不對。但她從小跟著爺爺奶奶在孔孟之鄉長大，山東人的正直、善良和大家風範卻實實在在地融入到她的血液裡。
顏丙燕對表演的認真態度和對藝術的堅持令我欽佩。迄今為止，她仍然堅持每一部戲都拉片子，每一句臺詞、每一個字的音調，都力爭到位。拍攝時，她會跟導演說，剛纔某句臺詞裡的邏輯重音不對，應該放在前面那個字上，而不是後面的字。導演說差不多了，她會說雖然差不多，但還是不準確。為了這個“準確”，她會求著導演再給她一次機會，再拍一條。在當下的影視環境下，拼速度比拼質量的多，提出這樣的要求需要當事人頂住**大的精神壓力。
她曾對我說：“你會發現再來一條這樣的想法越來越艱難，越來越難為情。可是我每次都要鼓勵自己，就是撕破了這張臉也得再來一次。你不答應我，我就磨……影視圈的人總是說電影和表演都是遺憾的藝術，我同意，但正因為如此，纔*需要我們全情投入啊。” 當然*打動我的，還是她和母親的故事。前面說過，《甘十九妹》《紅十字方隊》等作品後，顏丙燕消失了整整8年。我一直很好奇中間這麼多年她去了哪裡，這次采訪終於讓我知道了答案。
燕子（顏丙燕）講述的故事讓我百感交集，我自詡也是一個孝順的孩子，但捫心自問，她做到的事情我能做到嗎？恐怕很難。尤其是考慮到她在一個女演員*好的黃金階段退出，這種選擇就*顯得可貴。
燕子說，在那段經歷中她比其他人*提前地感受到了真正的生離死別。燕子說，一個身患*癥的病人，說自己不想活下去了，可能是出於她對親人的愧疚。燕子說，一個人如果真想走的時候，隻要自己放棄就可以離開了。所以親人不需要替病人做選擇，隻需要全心全意地去愛、去陪伴。
忙碌的現代生活中，拼搏奮鬥的年輕人總是發出“敢問路在何方”的疑問，對未來的期待和焦慮是我們通常的優先考慮。但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是誰”和“我來自哪裡”纔是需要率先解答的生命之問。在這個意義上，打破父母和子女之間的隔閡，實現真正的理解，是每個人想要完成自己使命的必要前提。因為人之為人，不是按照程序運轉的機器，而是每時每刻都要消耗心靈之力引導行動的生命。我相信對於所有人來說，親情都是構成這份力量的主要源泉。
所以我確信，在顏丙燕經過了那寶貴的8年之後，她不僅彌補了情感上的遺憾，*對自己未來的生活有了清醒的看法。
她的故事對我影響之大，恐怕是她想不到的。
燕子，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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