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謁者王稽使於魏①，範睢夜見王稽。稽潛載與
俱歸，薦之於王，王見之於離宮②。範睢佯為不知永
巷而入其中③，王來而宦者怒逐之④，日：“王至!
”範睢謬日：“秦安得王，秦**太後、穰侯耳!”
王微聞其言，乃屏左右⑤，跽而請日⑥：“先生何以
幸教寡人⑦”對日：“唯唯。”如是者三。王日：“
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範睢日：“非敢然也臣，羈
旅之臣也⑧，交疏於王⑨，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
處人骨肉之間，願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
二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知**言之於前，明日伏誅
於後，然臣不敢避也。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苟
可以少有補於秦而死，此臣之所大願也。獨恐臣死之
後，天下杜口裹足⑩，莫肯鄉秦耳?。”王跽日：“
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見先生，是天以寡人溷
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也?。事無大小，上及太後，下
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範睢拜
，王亦拜。範睢日：“以秦國之大，士卒之勇，以治
諸侯，譬若走韓盧而博蹇兔也?，而閉關十五年，不
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亦
有所失也。”王跽日：“寡人願聞失計?!”然左右多
竊聽者，範睢未敢言內，先言外事，以觀王之俯仰?
。因進日：“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剛、壽，非計也
。齊滑王南攻楚，破軍殺將，再闢地千裡，而齊尺寸
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
見齊之罷敝?，起兵而伐齊，大破之，齊幾於亡，以
其伐楚而肥韓、魏也。今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
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夫韓、魏，中國之處
而天下之樞也。王若用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
威楚、趙，楚強則附趙，趙強則附楚，楚、趙皆附，
齊必懼矣，齊附則韓、魏因可虜也。”王日：“善。
”乃以範睢為客卿，與謀兵事。
注釋
①王稽：秦國人。範睢出任相國後舉薦他為河東
郡郡守，後因私通諸侯而遭棄市。
②離宮：帝王正宮之外的宮室。
③永巷：宮中長巷。
④宦者：被閹割後在宮廷內侍奉帝王及其家族成
員的男子。
⑤屏：使退避。
⑥跽ji：長跪。兩膝著地，上身挺直。
⑦幸：表示對方這樣做使自己感到幸運。表示對
對方的尊敬。
⑧羈旅：寄居他鄉。
⑨交疏：交，交情。疏，疏遠，不親近。
⑩杜口：閉口不言。
?鄉：通“向”，接近，靠近。
?溷hun：濁，引申為污辱。
?韓盧：戰國時韓國的名犬，色黑，故名盧。蹇
jian兔：跛腳的兔子。蹇，跛腳。
?失計：計謀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