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小說_約翰·克利斯朵夫(全譯本上下)

在小床上，孩子又在母親身邊扭動著身子，在他內心深處進發出一種無法說出的痛苦。他極力抵抗著：揮動著拳頭，扭動著身體，皺著眉頭。痛苦越來越大，它那執著的神情，表明它誓不罷休。痛苦是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清楚它即將發展到何種地步，隻感到它的龐大無法看到它的邊緣。故而他令人憐惜地哭了起來。母親那傾注著慈愛的手輕撫著他，痛苦隨即消退了一些，可他仍在不停地哭，因為他一直感覺到它的存在，壓迫著他的身體。——成人之所以能削弱自己的痛苦，是因為曉得它來自哪裡，能夠通過大腦將它在身體的某一部位控制住，並加以治療，必要時還可以除掉它；他可以限制它的範圍，把它與身體分離。孩子可沒有這種自我欺騙的方法。他**次受到的痛苦竟是這樣徹骨，這樣無法忍受，他感到痛苦漫無邊際，猶如自己的生命一般，始終盤桓在他的胸中，逼迫著他的心髒，扶持著他的身體。然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它要一直把肉體侵蝕完纔會離開。
母親緊緊地將他摟在懷裡，慢聲細語地說： “好啦，好啦！別再哭了，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寶貝……” 他一直在毫不歇息地啼哭著。如同這一堆尚未成形的、毫無意識的肉身，對他命中注定的痛苦生涯產生了某種預感，他無法平靜了…… 黑夜裡傳來了聖·馬丁寺那肅穆、遲緩音調的鐘聲，在潮濕的雨天的氣流中流淌著，猶如踩在苔蘚上的腳步。嬰兒的響亮啼哭突然中止了。美妙的鐘聲，像乳汁般滲入他的心。光明衝破了黑暗，空氣也*加溫馨。他開心地笑起來。他輕柔地嘆了口氣，悄然進入了夢鄉。
三口鐘莊嚴的鐘聲報響了明天的節日。魯意莎也如夢如幻地聽著鐘聲，想著過去的苦難，想著睡在自己身邊的可愛孩子的未來。她已在床上躺了好幾個小時，疲倦不堪，渾身都發燒；就連輕柔的羽毛毯都感到很沉。黑暗令她窒息；可她仍不敢動一動。她瞧著自己的寶貝，盡管是在夜裡，仍能看出他那皺巴巴如同老人一般的小臉，她漸漸地打起了瞌睡，各種形像擠滿了她的腦海。她似乎聽到了曼希沃開門的聲音，心不由猛跳了幾下。浩瀚的江水如猛獸般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越發宏大。窗邊不時傳來一、兩點滴落聲。
鐘聲變得*緩慢了，漸漸地靜下來；魯意莎在嬰兒的旁邊睡著了。
此時，老約翰站在屋子前面，雨霧凝聚在胡子周圍。他在等不本分的兒子；腦子裡總是不時泛起各種酗酒後的慘景，盡管他想事情不至於如此，但如果今晚看不到兒子，即使回去也是絲毫不能入睡的。鐘聲勾起了他的悲哀，這使他想起了破滅的幻想和希望。
他又聯想到自己此刻站立街頭的茫然無措，忍不住惱羞交集地哭了。
時光慢慢地流逝，鬥轉星移，恰似汪洋大海中的潮起潮落，周而復始。時間像是永遠沒有變化。
光明與黑暗的交替節奏，幼稚的生命的節奏，襯托出無邊無際、深邃莫測的時問。即使在搖籃中做著混沌夢的生靈，也自有他的夢想，盡管這裡需要隨著光陰而起滅，然而它們周而復始，倒像是光陰在隨著它們而循環。
一切生靈都隨著生命之鐘運轉。剩餘的隻有零零星星，縈繞著斷續的夢，狂飛亂舞的猶如灰塵般的原子，令人天旋地轉的旋風。還有喧嘩、騷動的影子、各種姿態，苦難、害怕、幸福，夢，夢……所有的一切都隻是夢……然而在這渾渾噩噩的夢境中，有善良在微笑，有快樂的熱流從母親與豐富的乳房中流淌到他的心田，有他體內的精力正逐漸聚積，悄無聲息而又能量非凡，還有奔騰的大海在孩子的小小身軀裡轟鳴。孩子的生命仿佛淹沒在陰影中的世界，夜空中的黑雲，萌芽中的宇宙萬物。孩子的生命預示著萬物… … 光陰飛逝……人生那漫漫的長河中開始飄浮起回憶的島嶼。起初隻有一些若隱若現的小島，僅僅是些探出水面的岩石。平靜，無垠的海水圍著它在晨光熹微中散去。隨後便是些新的島嶼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來自靈魂深處的形像會異常的**。漫無邊際的日子，在偉大而單調的重復中循環，沒有間斷卻漸漸地顯現出一連串的日月，它們的神貌有喜有憂。歲月會有間斷但所有的往事能將它連接…… P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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