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小說_李自成(原題永昌演義)

清廷接到了捷報，立刻降旨，叫阿濟格班師回朝，然後休兵養馬，再來收拾明朝的剩水殘山。下文自有表白。
此時單說那自成在九宮山，同宋獻策、高立功、李迪等君臣四人，一同爬山越嶺，棲身岩穴之中，渴飲山泉，饑食野果，一直待清兵退盡後，方纔悄悄出來，由山僻小道間東旋西繞，急欲覓個藏身之所。豈知兵燹之後，山上一片古木參天，整整地跋涉了兩天，尚未尋出一個棲身之處。一直到了第三天下午，那所走的山勢越發險惡，自成饑渴交困，精力疲倦，著實支持不住了，便同宋獻策等席地而坐，命高立功、李迪二人向那深林中去采些野果前來充饑，宋獻策又親向山岩下取了一盂清泉，奉與自成飲了。歇息片刻，那天色已經不早，一輪紅日漸漸的向西落了下去，自成心裡十分著急，隻得同宋獻策等起身再走。
剛剛穿過一重老林，轉過兩個山灣，突見前面樹林中隱隱地露出一個鴟吻來，自成道：“好了，這不是一座廟宇嗎？”眾人一見大喜，連忙趕到前面，果然是一座很大的寺院。自成同眾人人了寺門，舉目一看，但見殿宇頹斜，丹青剝落，殿前古木凋蕭，牆內牆外一概都是茂林豐草。一望而知是個久*人跡的所在了。
自成人了正殿，仔細端詳，隻見那殿上正中塑著一位八尺多高的神像，披袞戴旒，莊嚴如**，前面供著一個金字石青地的**位，上題“玄天大帝之神位”七個大字。自成看畢，就在神前倒身下拜。拜了起來，又同眾人轉入殿後，一層一層地看到禪房內院。隻見那樓上樓下滿貯著經卷、書籍，旁邊又有倉室九間，內中所存的各色谷豆，多半均已霉變，尚有兩倉還可以食用的。自成看罷大喜。又見那灶下的器具均各全備，纔知道這座寺院原來本有僧人的，因為自己同張獻忠等，鬧得他們都風流雲散，丟下這些東西，**反湊了他的危急，看來這也是天不*人的意思了。
自成回到殿前，急命高、李二人去取了些米糧，汲水炊飯。大家草草喫了一頓，便命他們向那大殿西壁之下展開行李，隨便安歇。到了初*時候，自成剛剛合著了眼，便看見一個青衣侍者前來請他，口稱：“大帝有旨，宣李白成速來見駕。”自成心中詫異，便隨了那人來到一個地方，但見殿閣連雲，兩旁排列著無數仙官，中間坐著一位尊神，袞冕輝煌，相貌十分莊重。自成見了，急忙趨上丹墀，跪拜俯伏，忽聞殿上那位尊神大聲說道： “李自成，汝本以破軍星奉了上帝玉旨，應劫下凡。今大劫已過，天下合該太平了。從此以後，世界上無爾立足之地，還不及早省悟，*待何時？”說畢，用手將案上一拍，喝聲：“去罷！”自成從夢中驚醒，駭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披衣起坐，看了一看那宋獻策等，都鼻息如雷，深入睡鄉去了。
自成立起身來，慢慢地踱出檐前，舉頭四顧，但見月明如晝，萬籟無聲，涼風徐來，徹骨冰清，把那一腔奮氣及平日稱王好霸之心頓覺消滅了好些，不禁連連點頭，對月長嘆。想起方纔夢中的景況及自己半生戎馬，殺傷了多少生命，轉眼之間又到了這步田地，可見從古至今，那些帝王英雄也不過都是泡影曇花，流光逝水而已。思前想後，*覺得一塵不染，萬念皆空，漸漸地就覺悟起來了。
於是仍舊回到殿中，將宋獻策喚了起來，把夢中所見的情形從頭至尾詳細告訴了他一遍。獻策道：“臣早知王氣盛於關東，**神明告誡，不可再與天爭了。但世上既無立足之地，隻可遁人空門，一心皈佛，或可解除一切魔障。”自成點頭稱是。於是君臣二人商議定了，又將李迪、高立功一齊喚醒，把這番言語統通告訴了他們。高、李二人也都願意出家，於是君臣四人一齊向神前削去了塵根，從此以後，就在這座山上自耕自食，脫離了塵世。自成自號奉天玉和尚，獻策改名超然和尚，高立功改名野拂，李迪改名野禪。果然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自成自從削發之後，他便洗心滌慮，把從前的事一概置諸度外，每日與宋獻策講經誦佛，旁涉經史百家，古詩文辭等類。他本來是個*頂聰明的人，不上半年工夫，漸漸地都人了門徑，連天生的勇悍氣質都化盡了。
有**晚上，自成獨自一人到正殿前禮佛念經畢，就向地下的一個蒲團上屏息靜坐。剛覺入定時候，忽聞那大殿檐角上微微地響了一聲。自成睜開眼來，意欲出去觀看之時，瞥見一個美女腰邊插著兩口利刀，由殿門外踊身而入，急如飛隼。自成大驚，從蒲團上一躍而起，飛身聳上神案，手提禪杖，正待上前對敵之時，忽見那個美女不慌不忙，朝著他倒身下拜，口稱：“萬歲，臣妾不能早來護駕，罪該萬死！”自成定睛一看，原來這個美女不是別人，正是那李岩之妻邢氏紅娘也！看官知道，這紅娘如何得到這個地方？原來她自從李岩被殺之後，因為夫婦情深，立志要與丈夫復仇，遂暗地裡逃了出去。聽得人說終南山中有一位劍客，可以於百裡之外飛劍取人首級，因此她便潛身去向山中拜訪。一日在松林中遇見一個道人，年紀約有五十上下，虯髯劍眉，氣像英俊，抬頭望見了紅娘，厲聲道：“看汝的身手並非毫無能力者，何以大仇未報，便跑到世外來了？”紅娘知道他不是個常人，立刻襝衽下拜，口稱：“ 師父，弟子叩訪多時了！”一面便把李岩被害及自己復仇之心，從頭至尾述了一遍。道人日：“吾復姓司空，名圖南，生性好管天下不平之事。汝既抱此奇冤，立志復仇，便算吾門弟子罷！”說畢，就把紅娘引到一處茅庵中。先有道童兩人，一男一女，男名昆侖，女名智珠。庵左石岩高約十丈，岩下有清泉一泓，那童子攜瓶取水，聳身上下，捷如飛鳥，紅娘心中大異。自到庵中，每日不許食谷，隻食紅棗七枚，清水一甌。過了七天，道人又給她服了紅丸一粒，服後覺得周身的骨節軋軋有聲。從這日起，道人便教以運氣之法。到了四十九天之後，自覺身輕似燕，試向石岩下取水，便也上下飛躍，毫不費力；又向院前試舉兩個大石墩，亦覺輕如彈丸。以後道人又授以短劍一柄，教以刺擊之法，久之，心神目光與劍合一，所用之劍逐見縮小，* 後竟細如柳葉，柔能繞指，到了百日後，便隨心運動，無不如意，百裡之內逐虎豹、斬猿猱，易如反掌。道人向她道：“汝技已成，可以下山復仇矣。
八十年後，吾道將大行，汝須謹慎，切莫誤傳匪人，切要切要！”紅娘拜別了道人，正好尋到此處。
自成一見紅娘，不覺淒然流淚，棄杖於地，嘆息道：“李岩一片赤心，是我誤聽讒言，屈殺他了！**你獨自一人，尋到這個人跡不到之處，想必要替乃夫復仇了。罷罷罷，冤冤相報，這也是因果循環，就此任爾所為罷！” 紅娘哭道：“先夫與陛下患難君臣，情深誼篤。殺先夫者金星也，原非陛下之意，臣妾焉敢怨及君父？” 自成道：“既不怨我，來此何為？” 紅娘道：“自先夫被殺之後，臣妾逃難回到中州，日夜籌思報復之策。
時當戎馬倉皇之際，臣妾以娉婷弱質，技藝未精，不敢輕於一試；後在終南山得遇吾師司空圖南，授以輕身刺擊之術，三月而成末技。伊時欲往陝西去取仇人之首，忽聞陛下由秦人楚，王師再敗於通城，又聞聖駕已經遇難。
臣妾始終不敢深信，因此晝伏夜行，特來查訪，不想**在這個地方得見陛下也。” 自成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冤冤相報，無有已時。爾夫雖然枉死，但過去生中，安知與那金星沒有一場公案？怨仇已了，爾又何必再結來生不解之冤？況自我兵出了西安，那金星尚不知生死存亡，爾今又從何處去尋他復仇？徒自苦耳。” 紅娘道：“陛下的聖諭理合遵從，但臣妾與逆賊誓不兩立。聞清兵人西安後，金星從獄中遞降書與清帥。清帥遂把他放了出來，收在帳下，這時候想必仍在西安。臣妾志意已決，就此拜別陛下了。”言畢，踊身一跳，仍舊飛檐掠壁而去。自成十分詫異，嗟呀不已。
這紅娘自從別了自成，由九宮山出了通城縣境，曉行夜宿，一直向陝西而來。一日到了西安省城，她便換了一身男子裝束，棲身一個小店之中，慢慢探訪那牛金星的所在。誰知一連訪了幾天，連一個影兒都沒有了。紅娘萬分焦急，到處出去打聽，後來纔知道金星投降了滿清之後，不上兩月光景，因同清帥意見不合，趁空又偷跑了出來，不知向哪裡去了。紅娘無可奈何。因想他是河南盧氏縣人氏，隻得姑且向河南去尋訪一遭，因此又從陝西折回河南，在盧氏縣查訪了幾天，亦無他的蹤跡。
後來東行西找，有**宿在南陽府的一個貧民家中，看見那主人夫婦兩口都哭得兩目紅腫，連飯也不喫。紅娘便問他們為什麼事這樣傷心。隻見那老翁連連搖手，嘆了一口氣道：“說也無益，又要招出禍來。”紅娘道：“言出翁口，人於吾耳，何禍之有？”老翁嘆道：“客人，你來的時候，看見那東北角上的那一所大宅子沒有？”紅娘道：“看見了，怎麼？”老翁哭道：“那屋子的主人，這裡都稱他為賈大官人，也不知他是個什麼出身，是去年秋間新來住下的。這個賈大官人的為人，是**厲害，**富豪，在外面私通了綠林土寇，內裡又聯絡了城中的文武，因此便恃強凌弱，專以大利盤剝及奸淫霸產為事，這城中的好房子、好婦女，不知被他霸去了多少。我從前本是一個做小生意的，膝下有兩個兒子，大的已經娶過了媳婦，十七歲上就死了，遺下一個孀媳，倒也知道安分守節，孝順我們老兩口兒。誰知後來被他把媳婦看上了眼，暗中托人把媳婦煽惑變了，就要去與他為妾。我夫婦二人不允，那姓賈的又用威逼，硬把媳婦娶了去；還不遂心，目下又要侵占我這幾間破屋了。看來我這條老命是活不成的了！”一頭說，一頭痛哭起來。
P32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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