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然是被噩夢驚醒的。
白色的寶馬車和貨車相撞,寶馬車蓋冒著熱滾滾的白煙,白煙越來越大。周圍聲音嘈雜,消防車、救護車,還有醫生的呼喊聲。
駕駛座上的那個人,臉上都是血,被人抬上了救護車。
她想要叫,可是無論怎麼掙扎都發不出聲來。
斷斷續續的夢,等她終於夢醒,後背滿是冷汗,睡衣都濕透了。
“葉然,你又做噩夢了?”是個小女孩在說話,聲音清脆,“乖,不怕,我給你拍拍。”
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模樣和她有五分像,尤其是那雙眸子,像黑珍珠一樣,又圓又大。
葉然掀開薄被,輕輕抱著她,“嚇到你了?”
小女孩搖搖頭,抬手擦了擦她的額角。
“姐姐沒事。”葉然扯了扯嘴角,不是一次兩次做到這樣的夢了,“起床吧。”
“**是周六,不用上幼兒園。”小女孩搖搖頭。
葉然起身,走到一旁拿過衣服放到床邊,“葉笙小朋友,**是初一,我們要去天鳴寺。”
葉然有個習慣,一年裡有時間便會去寺裡住上幾日。
有些事,自己救不了自己,隻能求佛。
天鳴寺是寧城*古老的寺廟之一,素來有“南朝**寺”之稱。初一這一日,市裡有不少香客前來上香。葉然請了三炷香,叮囑葉笙:“一會兒不要亂跑,跟著我知道嗎?”
“嗯,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葉然在香爐邊上點燃香,走到香臺前的大平臺,朝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朝拜一次。她閉著眼,神色肅然,眉宇間帶著一股說不明的憂傷。
約莫一分鐘,葉然纔睜開眼,眸色已經恢復了清明。
葉笙安靜地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姐姐,佛祖能聽到我們的願望嗎?”
葉然應了一聲:“會的。”
“那你許了什麼願望呢?”葉笙奶聲奶氣地問話,一旁的香客聽到後回頭,“小朋友,和佛祖說的話可不能說出來,要記在心底,不然就不靈了。”
葉笙吐吐舌頭,一會兒她要悄悄告訴佛祖,她想要有喫不完的糖果和巧克力,當然不要讓她蛀牙。
葉然繞著藥師佛塔走完*後一圈,拉過葉笙的手,“我們去喫飯。”
葉笙嘀咕了一句:“你要帶我去喫青菜豆腐嗎?”
葉然彎著嘴角,“這樣佛祖纔能幫我們呀,葉笙小朋友。”
“我想喫肉肉。”
“噓,忘了我和你說過的話嗎?不能在寺裡說肉啊,不然佛祖會生氣的。”
葉笙立馬捂住了嘴巴。
在寺裡用完了齋飯,兩人纔離去,葉然又捐了點香油錢。
順著臺階出寺,禪院深深,葉然回頭,不知道佛祖有沒有聽到她剛剛說的話。
佛祖,請讓我快點見到傅延北。
葉笙走不動了,鬧著要抱。葉然哪有力氣,“聽話,再走幾步,我們去打車。”
“走不動啦,走不動啦。”葉笙重復著,“你就讓我喫了一顆糖,我現在沒力氣了。”
葉然這會兒真後悔了,她真不是故意忘了拿糖的,“回去一定給你喫。”
“你騙過我三次了。”葉笙舉起手指,義憤填膺。
“都說了不是騙,是忘。”葉然拉著她的手,想把她拖走。
就在這時候,一位穿著僧袍的師父停在她的前方,“葉施主——”
“慧能大師——”葉然松開葉笙,朝著大師合掌還禮。二十歲那年,她
曾參加過寺裡組織的禪修班,認識了眼前這位慧能大師。
慧能大師點點頭,“葉施主,近來可好?”
葉然沉默一瞬,*終彎彎嘴角,有幾分無奈,“師父,我忘不了,放不下。”所以她回來了。
慧能大師臉色淡然,“切莫強求,萬事隨緣。”
萬事隨緣?
葉然不想再聽這樣的話了,她相信事在人為。
葉然出生在寧城,兩歲多隨著家人搬到青城。多年後,她又考到了寧城大學。時隔多年,如今她再次回到寧城,卻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小丫頭了。
周一早晨,一陣忙亂。
葉然將葉笙送到幼兒園,一再保證下午會準時來接她放學。小丫頭瞬間收了眼中快要掉下來的淚珠,“那你可要早點來接我,我進去了。”小丫頭走到小伙伴旁邊,高高興興地開始和小伙伴一起玩玩具。
葉然總覺得自己的段數比不上一個四歲的小丫頭。她看了看手表,發現時間快來不及了,**要和深海大廈的徐經理簽租約合同,於是她急匆匆地往深海大廈趕去。
深海大廈是傅氏集團的產業之一,也是她回到寧城的目標所在。
葉然特意換了一套深色的職業套裝,略顯成熟。電梯在26 層停了下來,她一步一步走出去,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包,心裡突然間充滿了期待。
傅氏集團的徐經理接待了她。
“葉小姐,合同您再看一遍,如果沒有異議的話,我們**就可以簽約。”
葉然翻著合同,想著傅氏有著專業的法律顧問團,肯定不會在合同上刁難她這等小人物的,“徐經理,上個月我在雜志上看到,深海換了新的總經理?”
“葉小姐,請放心,小傅先生回來也不會對合同造成什麼影響的。”
葉然猶豫著,該怎麼說呢,“徐經理,冒昧地問一下,您和這位小傅先生熟嗎?”
這位徐經理愣住了,顯然沒想到葉然會提出這個問題。他輕輕咳了一聲,“葉小姐,請您看看合同——”
葉然扯了扯嘴角,知道從徐經理這裡打探無望。她無意間轉過頭,玻璃牆外,陽光璀璨,一行人正走過來。為首的那人,一身深色的西裝,衣冠楚楚,一旁的人不知道在和他彙報什麼,他一直繃著臉,偶爾點一下頭。
葉然的心跳都停止了。是他!佛祖一定聽到她的願望了。
以前的板寸換成了大背頭,五官分明,一臉正氣,氣勢壓人,抬手間,袖口熠熠生輝。
葉然痴痴地望著,慢慢地轉動著頭,直到他們快要走過去。葉然幾乎沒有思考,嗖的一下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一個月前,傅延北剛從美國畢業回來,正式接手傅氏在寧城中心的兩座商業大廈。半個月下來,他要實施的計劃,無一不遭到反對。
“傅總,您看下——”
“傅延北——”
很久沒有人會這麼直接叫他的名字了,女孩子的聲音,清脆悅耳。他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傅延北瞇了瞇眼,冷眼看著她。女孩子長著一張嬌俏可人的臉蛋,雙眼眨也不眨,隻是定定地看著他,深沉如海,如同在看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一瞬間,他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這雙眼睛,可是在哪裡?她到底是誰?
葉然緊張地攥緊手,掌心滿是汗漬,一步一步地往他的方向走過來。她穿著高跟鞋,盡量控制著步伐,可是大概是太緊張,腳下突然崴了一下,狼狽不堪。
“傅延北——”
傅延北眼眸微微轉動,聲音喑啞,“你是?”
葉然眼裡滿是無奈,她輕輕動了動干澀的嘴角,卻感覺發不出聲音,“傅——”
徐經理後背都是汗,連忙拉著葉然,“傅總,不好意思。葉小姐是過來簽合約的,真是抱歉,打擾你們了。”
傅延北目光從她身上掠過,平靜無波。他慢慢走過去,*後從她的右側擦肩而過。
葉然咬著唇角,隻是望著他,望著那個熟悉的背影,恍恍惚惚。
徐經理氣憤地拍著桌子,“葉小姐,你知道你剛剛在做什麼嗎?”
葉然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兒,眼神空洞。沒有錯,她沒有認錯人。縱然四年沒見,可她不會認錯的。
“你知道你剛剛在和誰說話嗎?”
“傅延北啊。”葉然有氣無力地回道,蒼白的臉色漸漸好了一些。
徐經理倒吸一口冷氣,“你真是——整個傅氏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叫他名字的。”
“名字隻是一個標簽,況且名字就是讓人叫的,否則起名字做什麼?徐經理,我們簽合同吧。”葉然累了,大腦亂得很,她想快點離開這裡。
合同簽完了。
葉然舒了一口氣,“徐經理,麻煩您了。”
徐經理望著她,“葉小姐,新店大吉。”不過,他這心怎麼隱隱有些不安的感覺呢,活了三十多年,在傅氏十多年了,還是**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葉然莞爾一笑,“謝謝您,以後歡迎您到我店裡來,徐經理,我給您*佳優惠。”
徐經理咬牙,“好。”頓了頓,他疑惑地問道,“葉小姐你是不是認識小傅總?”
葉然收起合同,目光悠遠,“認識。”
從大一九月,到大二三月,經歷了兩個寒鼕。
十八歲到二十歲,他們認識了七百零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