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藝人語錄(選摘):
淺田晶久 京瓦
“那麼多顧客中,了解屋瓦優劣的可謂少數,可這僅有的數人就已經很可怕了”,那是因為,制作上稍有懈怠,哪怕騙過了大部分人,隻要有一人沒有被蒙騙,也漸漸不會再有生意找上門來。
綾部之京都木工藝
用轆轤車木材的時候,固定的木材一旦松動便會旋轉著飛出來。對手藝人而言,打到臉、砸到牙齒都是平常事,因為這是需要將臉貼近木材、聚精會神觀察的工作。
有一次綾部與父親一起工作的時候,木頭飛了,沒想到父親卻說:“沒傷著木頭吧?”
“不過,某種角度來說,也是理所當然。因為是自己工藝不精纔會導致木頭飛出去的。要*加珍視手藝人的造物,現在我能理解了。”
石田正一 竹工藝
“能從原材料開始自己動手的,估計也就隻有竹工藝了。從零開始制作,是**有意思的。不自己做就感覺不暢快。自己編制的東西讓別人代勞,也會不舒服。破竹是一錘子買賣,工具也很簡單。能制成那樣的形狀,不是因為竹的特性,而是由手藝決定,全都依靠自己。”
磯田達也 蒔繪
“蒔繪作品上不留手藝人的名字,自己經手的蒔繪工藝品也都作為商品被出售,因此不管是出自父親之手,還是我的作品,手邊都沒有存貨。
所以,哪怕留一件也好,我想為自己、為家人做一件留作紀念的作品。死之前,至少在世上留下一件毫無悔恨的作品。”
金井義延 京刃具
“即便沒有錢拿,也要試做一遍。是意氣用事,也是樂趣所在。手藝人要是連這個也沒了那就到頭了。我一直在挑戰,毫不厭倦。哪怕開年也接不到活,也要帶著半玩的心態動動手。辛苦了一周,周日本可以多休息,但我也會默不作聲地做點兒,要不就渾身不自在。
我常被老婆念叨‘你也稍微發發獃呀’。可這就是手藝人啊。”
岩井彩 能面
“能面師並不僅是單純地復制古型,細節處理中也凝聚著自己的功夫,在遵循古老制作傳統的同時,也創造新的傳統。但即使為了忠實再現古面而窮盡各種技法,*終呈現出的樣子還是會帶有制作之人的風格。手藝人要盡力去打磨自己的品性。”
植田勝也 京足袋
“交貨時,有客人特意發來感謝狀‘長年穿著足袋腳很容易疼痛,但穿植田做的足袋一整天也不會疼’,還有特意打來電話的。
聽到這樣的心聲還是**高興的。無論對方穿著怎樣精致的和服,相貌多漂亮,我還是會先留意到足下,那就是我的工作,也頗有些職業病了。”
大林芳雄 京編繩
“一生中必有三次機會,哪怕跌跌撞撞,隻要能把握好其中一次便可。但不能總寄希望於下一次。京編繩終究隻是編 獨步全國的父親
綾部的工坊位於京都下京區的一角,拉開門邁入
屋內,滿屋被切割的木塊所占據。其中一角放置著轆
轤車床,背後的牆上懸掛著各式銫子。
“後面的那個櫃子也放著工具?”在向綾部詢問
時,他拉開入口處的櫃門,隨意堆擠著的陀螺型工具
映入眼簾。“那是旋轉車床時固定木材用的,還有不
少類似的工具。”他還為我們展示了用來在木材上開
孔、削制特殊形狀的工具。
綾部的父親是靜岡人,而祖父是補修神社、佛閣
等建築的木匠,父親耳濡目染,也跟著從事了木匠工
作。
綾部一家遷至京都的緣由說來話長。父親的母親
,也就是綾部的祖母因結核病去世很早,陪祖母看病
的祖父也感染結核而病亡。父親的兄長三人也逐一感
染結核去世。“父親擔心自己也會感染結核而死,差
點要放棄了,後來意識到人生苦短,應追隨自己喜歡
的事情,於是跑遍全國各地,做起了木匠手藝活,並
*終在京都安頓下來。當時父親已經四十有餘,纔晚
來得子有了我。他在遊歷全國時了解並學習了各地的
木工技術。僅轆轤細工這一項,因地域不同,技術也
有所區別。父親從中也學到了不少東西。”綾部如是
說。繼承家業的話題
本來,綾部並沒有繼承家業的想法。高中時,他
立志進軍法律界而參加了大學選考,但始終未能考取
,終於在四度嘗試後選擇了放棄。
“在我們的時代,手藝人依然家境貧困,工作也
並不輕松。父親出生於明治時代(1868~1912年),
生性固執,工作起來一根筋,不眠不休。所以,我小
的時候基本都沒怎麼見過他,因此纔不想繼承家業,
宣稱要考進大學。但是,高中畢業補習了四年,四次
全都失手,終該放棄了。想要做點什麼的時候又無處
可去,既然如此,不如繼承家業得了。我純屬動機不
純。”
“雖說動機不純,但我現在覺得自己**幸運。
這工作,想偷懶一下倒是可以偷懶,但到了月末就該
痛哭了。不需要開發票的日子就意味著沒有工作,我
一到這種時候就不知所措。玩耍消磨掉的都會在你的
作品上有所表現,倒是殘酷又有趣,總之一定會出結
果。”
綾部從初中開始就有幫工的經驗,之後便自然地
融入其中,絲毫沒有重新進入家業之感。
雖說當時綾部宣稱不願繼承家業時沒有受到父親
的阻攔,但後來回心轉意時父親也沒有特別說什麼,
隻留下一句“那好,做吧”。現今綾部到了與當時父
親相當的年紀,猜想著當時父親的心思:“他當時肯
定心裡很高興。”
玩耍消磨掉的
都會在你的作品上有所表現, 倒是殘酷又有趣。工作之初
繩,不可能變成主角。我的人生就是‘編繩人生’。”
岡崎昭 裱裝
“我對自己的裱裝有著**的自信,但也不能不作任何解釋。雖然常被人說‘你可不擅長做生意’,但不能妥協的東西就是無法妥協。也有過因為得不到顧客的理解而拒**方的時候,不過正因為現在接受的委托都是取得充分信任的,訂單會跟著來。因此,自然而然地都變成了氣味相投的客人。”
片岡喜三郎 傳統樂器弦
“業餘時間,動手抹水泥、搓繩子這類事,自己是*不會踫的。手若是失去了潤滑,長出倒刺,掛踫到絲線的話,工作就沒法做了。我的手經常被調侃‘像女人的手’,這是職業所致。”
金谷雅明 京扇子
“扇子工藝並非是***靠手藝人完成的。即便是有機器協助,與手工所花工夫也相差無幾。這是一個人手不足、行業環境並不樂觀的時代。作為傳承技藝的手段,機械化或許不失為一項選擇。”
川橋吉春 旗印染
“我們並不和*終使用這些制品的顧客直接接觸。所以,能從經銷商那裡聽到‘客戶**滿意’,便會特別高興。若是經過使用我們印染的暖簾的店,也會進去看看。”
川本和代京鹿子絞扎
扎壞了還可以拆掉重做,但若是灑上了水,或者被剪刀剪過,就無法挽回了。因此,工作時若需要暫時離席,川本會將正在扎結的布料藏進自己的坐墊,並連同整個坐墊一起放到房屋角落。她也一直是被這樣教導的,要把商品當作自己的一部分,認真謹慎地對待。
對於母親“要一粒一粒規矩地捆扎”的教導,川本始終銘記於心。因此,作業中稍微有些瑕疵,她便立刻返工。對待商品也是如此。甚至可說,過分費心纔是恰到好處。
小泉景京印章
“忽視學習,隻想著做生意可不行。我這裡雖然創業百年,但也無力建起大廈。因為畢竟是手工,無法量產。可正因如此,學習如何下工夫,學習文字的知識,纔顯得尤為重要。如果有顧客問起文字的事情,我很希望自己能完整解答。”
小繫敏夫型友禪
“圖案是*重要的財產。將商品作為成果交至顧客手中是理所當然的,但若不保留圖案與紋樣,就無法記錄我們的工作。*頭疼的是將來沒有能繪制這些圖案的人了。我們需要能顧及材質、圖案,並將歷史與文化背景融入其中的設計師。除此之外,和服也逐漸需要綜合考慮腰帶以及小配飾了。”
定永光夫花簪
“完成的瞬間,與其說是高興,*多的是終於松一口氣。那一刻的安心感,纔是*大的滿足。”
柴田勘十郎京弓箭
“不是有手藝人這麼說過嗎?邊看著材料,邊與之對話。雖然確實應當如此,但老實說,面對天然之材,我不 沒有父親細心叮嚀的傳授,也沒被要求“自己偷
師”。綾部隻是看著父親工作,自己在一旁模仿,是
一種既不嚴肅又不輕松的氛圍。
這期間也有令綾部難忘的事情。父親出門工作時
間較晚,作為徒弟的綾部每天總是早一步到工坊開始
工作。父親來的時候,看到小的物件就會動手加工。
有**,綾部將事先加工好的木材放在那裡,父親來
到工坊看到後默不出聲,直接將它們扔向廢材堆,並
對綾部說:“好好觀察形。”僅此而已。 “父親大多是這樣的教法,讓別人特別不舒服。
自己耗費精力加工的東西,就這樣輕易地被丟掉了。
但也不能這麼說。正如父親所言,形不好成不了商品
,好與不好之間有著天壤之別。話是如此沒錯,心裡
不舒服但又無從反駁。同為手藝人,父親從好的角度
來說是我的競爭對手,盡管沒有敵對心理。”
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用轆轤車木材的時候,固
定的木材一旦松動便會旋轉著飛出來。對手藝人而言
,打到臉、砸到牙齒都是平常事,因為這是需要將臉
貼近木材、聚精會神觀察的工作。有一次綾部與父親
一起工作的時候,木頭飛了,沒想到父親卻說:“沒
傷著木頭吧?”
“雖然我很幸運,目前為止還沒有被木頭襲傷過
,但我沒想到比起擔心自己的孩子,他反而*擔心木
頭。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情有可原。畢竟是自
己手藝不精纔會導致木頭飛出去的。要*加惜物,現
在的我深有體會。”這就是父親對綾部的教育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