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戲劇,是悲劇,發生於這樣一種禮儀:以村人對橫死未葬、尋求衣食而浮遊空中的孤魂的恐懼為背景,僧侶道士對 應於這一恐懼,對襲擊這些村莊的孤行鎮撫。關於這一點, 可以列舉出很多的證據。
孤魂可以劃分出很多的種類,而對村落集團來說,那些同鄰 村械鬥而死的年輕男子的靈魂和嫁自他村、無法解決與公婆不和 這一難題而自尋短見,或因難產而死的女子的靈魂之類,是為維 持村落的生存而自身的孤魂,作為村人,在同情他們的同時, 還有深深的負疚感,認為他們會因懷恨太深而給村裡帶來災害, 因而也畏懼他們。村人認為,有必要采用給這些孤魂供奉衣食的 辦法,安撫其仇恨,以防止源自其仇恨的災害。這樣,從五代到宋 末,主要為鎮撫戰死者(所謂英雄)和自殺女子的孤魂,通過江南 道士行的稱為“黃箓齋”的鎮魂禮儀就勃興起來,以後一直盛 行於江南的村落。這種祭祀江南各地直到現代仍然存在。
這種祭祀中規模較大者通常多在日漸寒冷、山野缺乏食物、 孤魂饑寒交迫的秋鼕季節舉行,但在後世,人們認為,在寒去陽回的春天,山野中仍然缺乏食物,因而有時也在春天迎神祭祀時附 帶舉行小規模的這種祭祀。無論在哪種場合,都采用這樣一種形 式:在祭祀場所,迎神,並招請戰死者、自殺者的孤魂,奉獻由僧侶道士操作的誦經活動和儀式而施與供孤魂享用的大量食物, 以及孤魂在陰間使用的紙錢紙衣之類。可以推定,這種場合,在禮行過程中會有被招到祭祀場所的英靈和女鬼登上祭壇,以 僧侶道士為中介,向諸神訴說自己不幸的場面,而這種場面就成 了後世悲劇文學產生的基礎。若站在這種推定的立場上考慮,則以屬於孤魂祭祀主要對像的英靈為主人公的英雄鎮魂劇和以女 性自殺者為主人公的烈婦鎮魂劇正是中國戲劇成立初期的形態, 而且,隻要這種鎮魂祭祀的效用被相信,這兩者就常常如車的兩 輪,理應在所有村落中行地維持傳承。然而,事實卻未必沿 著這種脈絡發展。質言之,在相當於中國戲劇史初期雜 劇中,以中國北方為中心,英雄悲劇、烈婦悲劇這兩者是並存著 的,而在隨後的明代的江南戲劇的階段,英雄悲劇卻銷聲匿跡；隻有烈婦悲劇獨擅勝場,盛極一時。作為初期戲劇主流的英 雄悲劇為什麼會在江南,是在作為中國戲劇成熟期的明代消 失殆盡呢? 通過分析明代江南村落的條件來查明個中原因,這正 是本書的目的所在。我想,問題的關鍵在於,要查明支配戲劇的 社會背景的地域差別或時代差別。尤為重要的是,分析作為中國 農村基礎性構成要素的宗族的地域差別和時代差別。我認為,從探究這構成的地域差別的觀點,建立分析脈絡來看,把所 屬者較少的小規模的宗族集團(小姓)群集混居而構成村落的“小姓雜居村落”(雜姓村落),同所屬者眾多的大規模宗族集團(大姓)或或幾家構成村落的“大姓村落”加以區分,考察起來會 更為有效。就按照這一思路試對問行大致考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