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那兒?喂,阿爾喬姆,去看看!”
阿爾喬姆不情願地從篝火旁起身,把背在肩上的衝鋒槍拽到胸前,徑直朝暗處走去。他走到光線能照到的最遠處站住,故意把槍栓拉得分外響,粗著嗓子喊道:“站住!口令!”
就在剛纔聽到響動的地方,又傳來了零落而匆忙的腳步聲,似乎有誰退回到了隧道深處,大概是被阿爾喬姆的喝問和槍栓的聲音嚇到了。阿爾喬姆趕緊回到篝火旁,對彼得 · 安德烈耶維奇說:“沒誰。沒發現情況。沒露面就跑了。”
“你這個笨蛋!不是告訴過你嗎,別猶豫,一有動靜就開槍!你知道那是什麼人?說不定是黑暗族想偷襲咱們!”
“不……我覺得那根本不是人,那個動靜有點奇怪……腳步聲也不像
是人的。我總不會連人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吧?況且,要是黑暗族的人,它們怎麼會就這麼跑了?您也知道,彼得 · 安德烈耶維奇,黑暗族現在都是隻知道往前衝的,它們就算赤手空拳也敢襲擊巡邏隊,見到機槍也不會後撤。可剛纔這個立馬就溜了……似乎是某種膽小的動物。”
“得了吧,阿爾喬姆!就你聰明!有命令你就執行,別那麼多廢話!那萬一是個偵察員呢?隻要瞟一眼,就知道咱們沒幾個人,兵力不足……說不定,它們轉身就回來把咱們連鍋端了,直接用刀子挑開喉嚨,就像波列扎耶夫站那樣來個全站大屠殺……而這全是因為你放跑了那個混蛋!你給我聽好了,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扔進隧道裡去追它們!”
想到讓自己一個人走進隧道七百米開外的地方,阿爾喬姆不禁打了個哆嗦——這實在太可怕了。還從來沒有人敢從隧道七百米的地方再往北走。巡邏隊最遠隻到過離盡頭還有五百米處的地方,他們從軌道車上用探照燈照照界標,確認沒什麼東西爬過來,就趕緊回去了。就連那些當過海軍的偵察員,個個都是大塊頭,也隻敢走到六百八十米處的地方,把點著的香煙藏在手掌裡,緊盯著夜視鏡中的影像,大氣都不敢喘。撤退時,他們都是悄無聲息地一步一步倒著走,兩眼眨都不眨地盯著隧道深處,絕不敢背對那個方向。
他們現在巡邏的地方,正位於隧道四百五十米處,離界標五十米遠。邊界檢查每天進行一次,當日的檢查已在數小時前結束。眼下,離邊界最近的就隻剩下他們這支巡邏隊了。檢查結束後的這幾個小時裡,被巡邏隊嚇跑的野獸很可能又開始往這邊爬了——被火光吸引,慢慢逼近人q……
阿爾喬姆坐回到原位,開口問道:“波列扎耶夫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盡管他對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故事早有耳聞,是那些地鐵站的商販們講給他的,可他還是不由得想再聽一遍,就像孩子們無法抗拒鬼故事裡的那些無頭怪物和抓小孩兒的吸血鬼一樣。
“波列扎耶夫站的事兒?你還沒聽說嗎?那個地方很可怕,又可怕又詭異。起初是他們的偵察員開始不斷消失,他們進了隧道就再沒回來。那幫人都是新手,跟咱們沒法比,他們的站也比咱們的小,住那兒的人——當時住那兒的人——也不多。就這樣,怎麼說呢,就是他們的偵察員總是不斷地消失。派出一支隊伍,就再也回不來了。一開始他們以為那些偵察兵是被什麼東西給困住了,因為那邊的隧道也是彎彎繞繞的,跟咱們這邊的情況一模一樣。”
阿爾喬姆聽到這裡心裡咯噔一下。
“可是,不管是出去巡邏還是在地鐵站裡,不管點了多少燈,就是沒發現巡邏隊的影子。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還是什麼都沒發現。那些人消失的地方,其實最遠也就是隧道深處一公裡,他們不可能再往更遠的地方走了,畢竟他們也不是傻子……後來,站裡實在等不下去了,就派出增援部隊去找,找了又找,喊了又喊……全都是白費功夫,什麼也沒有。那些偵察員就這麼憑空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吧,就連一丁點聲響兒都聽不到,一絲痕跡都沒有。”
阿爾喬姆開始後悔向彼得·安德烈耶維奇追問有關波列扎耶夫站的事情了。要麼彼得·安德烈耶維奇是真的知道,要麼就是添油加醋了一番,他講述中提到的諸多細節,是那些擅長且熱衷講故事的商販們做夢都編不出來的。這些細節令阿爾喬姆的每個毛孔都感受到一股寒意,即便坐在篝火邊也覺得渾身不自在。此時隧道裡傳來的任何窸窣,即便是正常的響動,都讓他忍不住胡思亂想。
“就是這麼回事。波列扎耶夫站的人沒聽到槍響,所以他們認定,那些偵察員應該是當了逃兵——可能是對什麼不滿,就選擇了逃跑。那就讓他們見鬼吧!不就是想活得輕松一點,跟一群廢物、無賴一樣到處晃悠麼?那就滾吧!波列扎耶夫站的人一開始是這麼想的,也就沒什麼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可是一個星期過後,又一組偵察員不見了。這一次他們隻在隧道五百米之內的範圍裡巡邏,然而事件又發生了,沒有聲響,沒有痕跡,他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無蹤。波列扎耶夫站的人開始擔心了,一個星期之內竟有兩支偵察隊消失不見,這就不太正常了。必須得行動了,得采取措施。於是,他們在隧道三百米處拉起警戒線,用沙袋壘起工事,架起機關槍,裝上探照燈——總之是全面防御的架勢。他們還派了人到別戈沃伊站去——他們跟別戈沃伊站和一九〇五年街站是結了盟的,早些時候十月平原站跟他們也是一伙的,後來也不知什麼原因,可能是出了什麼變故,那裡沒法住人了,人就都跑光了。唔,這些並不重要——總之,他們派了人去別戈沃伊站 ,提醒那邊情況可能很危險,請求支援。派出去的人剛趕到別戈沃伊站不到一天,別戈沃伊站的人還在考慮怎麼回復呢,第二個人也到了。他渾身都被汗浸濕,說他們一槍都沒來得及放,加固過的警戒線就被攻破了。所有人都死了,就像死在睡夢中一樣,可怕就可怕在這兒!別說有軍令和條例在,不允許睡覺;就算沒有,都怕成這樣了還怎麼可能睡得著?事到如今,別戈沃伊站的人纔明白,要是他們不做點什麼,同樣的悲劇很快就會在他們這裡上演。於是,他們集結了幾百個經驗豐富的老兵組成突擊隊,帶著機關槍、火箭筒……這些自然花了些時間,大約一天半吧。在這期間,他們讓兩個信差先帶話回去說支援隨後就到。又花了一天半的時間後,這支突擊隊出發前去支援。結果,當這支隊伍趕到波列扎耶夫站的時候,那裡已經連一個喘氣的都不剩了。除了滿地鮮血之外,什麼都沒有,連尸體都沒見著。就是這麼回事。鬼知道是誰干的!反正我不信人類能有這本事。
“那別戈沃伊站後來怎麼樣了?”阿爾喬姆的聲音都變了。
“沒怎麼樣。他們的人見過這副慘像後,就炸毀了通往波列扎耶夫站的那一截隧道。聽說,炸塌了四十多米長的隧道,沒有設備你壓根別想再打通。即便是有設備,恐怕也不是很容易……更何況到哪兒去找設備?已經十五年沒人摸過了,要是有設備也早鏽死了……”說到這兒,彼得·安德烈耶維奇望著火光,陷入了沉默。阿爾喬姆輕咳一聲,開口道:“是啊……剛纔我就應該開槍纔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