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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存的利劍
我們的生命裡會有各種各樣的聲音,有時是這個時代的聲音,有時是我們自己經驗中的聲音,有時是一個集體無意識的聲音,聲音很多、很繁雜,這是一個現實。但這個現實大多並不是孩子的功課,而是成人如何去面對這些聲音,是成人自己的功課。
過往生存的恐懼,物質的匱乏,存留下來的生存的能量——恐懼、焦慮、擔心……都像一把利劍時刻高懸在養育者的頭頂。除非你覺察到了,自己把它放下!
養育者身上的時代特質與能量
養育孩子,是極具時代特質的一個話題,而養育者自身所呈現的某個時代的能量和特質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起著本質的作用。
多年前,我的孩子就跟我表達過他不想去爺爺奶奶家。
我當時挺喫驚地問他:“爺爺奶奶那麼愛你,為什麼不想去?”
他說在爺爺奶奶家喫飯時,每次爺爺都會不斷地催他。
我問:“怎麼催?”
他說:“趕緊喫,快點喫!每次喫飯的時候爺爺催,我就特別著急,特別焦慮。”
孩子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愣了一下,還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一種意識。
我跟他聊:“你可以告訴爺爺,我想以我自己的節奏喫飯。”
這個話題好像也就過去了。
直到有一次我和孩子在父母家一起喫飯的時候,纔意識到父親的催喫模式——他從自己z在乎的人開始,依次催向集體……
那一刻,我發現兒子之前給我所說的情景重現了。當自己的意識與現實配上對的時候,感受一下就被點燃了。再次聽到飯桌上父親催喫的聲音,伴隨著焦慮的同時,我還能體驗到鎖定在父母這一輩人生命中根深蒂固的生存危機和苦難的經歷。
餐桌上,在父親時不時地提醒大家時,我把注意力引向了此話題。我問父親:“爸,你有沒有想過為啥要快點喫?”父親愣了一下,沒回應我,看得出來他也從未這樣思考過。我繼續說:“原本喫飯的時候是個z放松的場合,有說有笑的,可我發現從坐到餐桌前你就開始不斷地催促我們抓緊喫,感覺稍微喫慢點就要餓肚子了,這太有趣了!”
我繼續說:“我突然發現,自己長這麼大,如果不是你的孫子說,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飯桌上就是這麼被催大的。按理說大家應該各有各的節奏,但總覺得在喫飯的時候好像無意識地要快一些。”
“小時候餓怕了,差點就餓死了。那個年代不是喫什麼的問題,而是什麼能喫的問題。”父親如是說。
父母輪番講述起他們各自的經歷。
這個話題聊起後,我就說:“媽,你是不是總覺得還少一口?”
母親笑著說:“就是那個年代落下的心病,日子早都好過了,可是晚飯過後,睡前總覺得還得喫一口。”
我就打趣:“你看你這就是典型的肚子喫飽了,心還餓著。”
直到今天,歲月似乎並沒有刻意地將這些記憶掩蓋。往回想,小時候母親總是因為我喫飯慢而嘮叨:“像你這麼個喫法,擱在60年早都餓死了。”
父母是20世紀50年代出生的人,他們時常說小時候家裡孩子多,喫不到東西,差點被餓死。那是一個時代的烙印,人們對生存的恐懼就像一把利劍,懸在頭頂,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危機。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整體的能量就集中在對生存的恐懼上,所以在他們養育孩子的意識裡,這種潛在的危機感幾乎占據了絕大部分。
養育在每個時代都是一個不過時的話題。你不能說那個時代、那種養育方式是錯誤的,另一種纔是對的。爸爸媽媽都以那個時代的能量和特質養育孩子,無法論對錯,也不能妄加評判。
在每一個養育者的身上,時代的這種特質起著根本性的作用。所以,養育這件事,在一個家庭裡,不能論高低,不是夫妻哪一方說了算,而是爸爸媽媽各自所持有的那種時代的特質和能量決定的。但是,我們作為一個養育者,一定要對自己作為養育者這個角色所承載的時代特質和能量有意識、有覺知。
當我們去觀察自己,觀察我們身邊的這些養育者時,就會發現,雖然我們現在同處一個時代,但未必我們所持有的能量和特質在同一維度。我們有意識地觀察,就會看到社會發展的這樣一種跡像:身邊不同的人、不同的家庭,其意識有可能處在不空間。你不能說哪個對,哪個錯,哪個有問題。但是,我們可以借由這樣一個觀察,向所有的養育者發出一份邀請: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你能不能對自身所持有的時代特質和能量有所警覺!
目前,我們雖然共處信息時代,但有人所承載的能量可能在農耕時期,或者其他。
人類社會發展至今,存留著多維的、不同時代的特質和能量,當你開始完整地觀察和警覺這些時,它將會被真正地看見和接納,並在養育的關繫中得到升華和自由。
身體的智慧不止於生存
我們發現,身體存在的意義和智慧是z容易被忽視的。被看見的僅僅是基於生存層面的身體。恰恰是為了生存,大部分養育者都不遺餘力地把保護和照顧孩子的身體放到了z大。這導致兒童在成長過程中,把大部分的生命能量都消耗在這個生存層面上。
這樣的狀態延伸到生活和教育的方方面面,也延伸到成人和兒童的關繫中——過度的保護和照顧。這樣的關繫制約了一個生命繫統完整的發展和成長,也阻礙了兒童體驗和感受生命內在繫統的精微與細膩。
兒子出生時,我隔著產房緊閉的門,聽見一聲洪亮的啼哭,感覺自己的心跳進了腦袋裡,那種膨脹所帶來的壓力導致我無法想像和判斷。慌亂中,護士推開門走出產房,側立著抱起孩子說:“看,你爸爸!”孩子的眼睛順勢微微閃了閃,眼神泛著灰灰的藍光。對視的剎那,我感覺自己的一切被一股強大的能量瞬間帶走,並清晰地感覺到整個人從大腦中的某一點消失,然後沉浸在極度寧靜的淡藍色的空間裡。
“恭喜你,是個男孩!”我被護士的這句話喊過神來。
“給,抱一下你兒子,然後放到推車上推到病房。”她說著,還瞥我一眼,念叨,“一個大男人,怎麼還激動上了……”
我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也從未想像過與自己的孩子初次相遇時會有如此震撼的瞬間。至今,我都難以忘懷那雙微微閃動的泛著灰藍色光的眼睛。
我從護士手中接過兒子,便發現一個非常細微的能量:兒子隻要嘴巴微微一張,緊接著就會帶動他的頭向左或者向右緩緩地扭動。就在他張嘴的瞬間,我能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地動,在口和手之間,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連接著它們。發現這些,我即刻解開了包裹孩子的“蛹”。當他的身體自由了,手就有了機會……
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我不知道孩子的手是無意識的,還是有意識的,但能感覺就在他的內在,有一股力量驅使著他,去喚醒和發現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他的手突然抬起來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落在那兒似乎再也沒有力氣挪動,過了一會兒又滑了下去;有時啪一下打在自己的臉上,把自己打哭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兒子就可以非常精準地把大拇指放到自己的嘴裡,非常安靜又滿足地吮吸著……
手被自己發現了,腳被自己發現了……
孩子在喚醒和發現自己的這一過程中創造著自己,而這一歷程必須依賴於自由。
陣雨過後,2歲的兒子以自己的z快速度衝門,眼前有一小塊種花的土地被雨水漫過之後,視覺上跟以往不一樣。他二話沒說直接衝了進去,結果越走越重,越陷越深,直到兩條腿完全撥不出來為止。他站在泥潭中央,紋絲不動地看著自己深陷其中,既驚訝又不解地觀察著這一切。忘了這中間過了多長時間,他的意識突然從這個情景中走了出來,扭頭看著我,示意把他撈出去。他在草地上走了兩步,停下,然後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又走幾步,停下,再看一看……幾次之後,他總感覺跟之前有什麼不一樣。z後他蹲下來,用手開始弄他鞋上的泥。
就在他蹲下弄掉泥的時候,他又開始玩泥,似乎已經忘記了前一刻想要干什麼……十幾分鐘過去了,玩著玩著,他的意識好像突然從手中的泥巴中走了出來,抬起頭,長吁一口氣,站起身,又開始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正好走到路上積的一攤水前,他便踏了進去。剛開始他是輕輕地走,接著在水裡站了一會兒,低著頭靜靜地看著,突然頭使勁往上一抬,他的一隻腳也跟著抬起來又踩下去。然後,他再使勁抬頭,腳再跟著抬起來又踩下去。他在用他的頭帶動著他的身體起跳,然後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在水裡面亂跳,水花四濺。水濺到臉上的時候,他愣了一下,然後又加速跳,每濺到臉上一次,他就興奮一次……他沉浸其中,發出銅鈴般的笑聲。最後,他開始在水裡以自己z快的速度奔跑,縮著脖子,蹚過去又蹚過來……那一刻,似乎這一攤水就是他的世界。
這讓我想起每次在下過雨之後,學校裡的孩子擋都擋不住地往積水裡衝。你會發現,衝到積水裡面年齡越大的孩子,他們身體的姿態就越靈動。那時我很好奇,為什麼孩子們都喜歡這樣玩?你衝一下,我衝一下,你再衝,我也衝,或者大家一起衝,在裡面跳得不亦樂乎,把自己的鞋、衣服全部跳濕了,但無比喜悅。直到有一年,我在一所高校的湖旁看到一幕:幾隻野鴨在不斷地玩一種遊戲——飛起來,再以z快的速度俯下身子衝向水面,然後在接觸水面的一瞬間兩條腿向前一蹬,用腳掌踩在水面上滑翔數十米,有的滑得更遠。那一刻簡直美極了,就像矯健的踏浪者在玩衝浪一樣,既冒險又很優美。我想孩子們似乎在水面上體驗的就是這種滑翔般的感覺吧。
大概是累得跑不動了,兒子停了下來,看著自己的鞋,突然發現鞋上的泥幾乎沒了。這個發現讓他頗為震驚,然後繼續獃獃地看了半天,好像發現了什麼,又蹲下來觀察了一會兒,最後他伸出手,撩起水灑在他的鞋上,並用兩隻手擦洗著鞋面上剩下的一點泥巴。顯然,他的手不是那麼靈活,但這個預設的完整的繫統似乎從他的身體衝出大門的那一刻起,便已經開始啟動了。
6歲前的兒童,其生命特質就是渾然一體的,身體中蘊含的智慧不隻是生存的能量,他的身體本身就是他的情緒,就是他的感覺,就是他的心理,就是他的認知,也是他的精神。當這個生命即將拉開成長的序幕時,必將從自由的身體開始,並經驗其完整的歷程,走向獨立的自我。
一個人z大的興趣就是成長自己
每天晚飯後,我散步回家的時間,總能聽見一個固定的琴聲。琴聲總是傳遞著些許的孤獨和幽怨,我也會習慣性地駐足停留片刻。在孩子彈得不是很連貫的音符間,總是伴隨著爸爸按捺不住的咆哮聲。爸爸挺著身子守在旁邊,媽媽抄手倚著門框,孩子在鋼琴前緊繃著後背。我很難想像這個平時看著溫和、靦腆甚至有些柔弱的男士,在守著彈鋼琴的兒子時,居然顯得如此暴烈。我總是為這種巨大的反差震驚不已。我也時常在思考,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局面?這是孩子的需求嗎?還是說父母為了孩子所應該有的一種堅持和責任?還是另有他因?
你有沒有思考過,一個人一生中z大的興趣是什麼?在其成長的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興趣點,這些興趣點的核心意義是什麼?
顯然,常常困擾家長的不是這一連串的發問和思考,而是基於現實層面的擔憂以及所滋生出的各種能量和聲音:
左鄰右舍、同學家的孩子都有多技之長,我要不要給孩子報興趣班?
孩子沒有興趣了,要不要培養他的興趣?
孩子有興趣,沒有常性,不堅持怎麼辦?
關於孩子的興趣,一旦陷到這些具體的細節裡,家長就會很容易進入一個兩難的境地,也很難從宏觀上認識到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所呈現的興趣與其成長的關繫。往往於此,孩子的成長恰恰被障礙在自己某個階段所呈現出來的興趣點上,甚至留下創傷。
就像文中描述的男孩,無論出於何種理由學習鋼琴,這種處境在z大程度上把孩子和鋼琴推到了對立面,繼而又將家長和孩子的關繫推到了對立面。對孩子來講,彈鋼琴本身的意義就本末倒置了,並且在爸爸的強壓之下這樣學習,無疑是一種創傷。
這樣的模式背後總是潛藏著養育者對現實的焦慮,而這種焦慮的情緒就是潛意識裡生存危機的外顯。如果借由孩子的興趣來解決成人心理上對生存的壓力時,孩子的能量就卡在了生存層面,並與其興趣對抗。
除非為了生存,別無他路。
記得在我的一場美術工作坊中,有一位體育專業的男老師將自己歸到了對美術一竅不通的方陣。幾天的課程下來,他終於勇敢地走上了講臺,分享他覺察到的創傷。
曾經,有個6歲的男孩為了給媽媽準備生日禮物,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買了繪畫工具,給媽媽畫了一幅漂亮的畫。當他滿心歡喜地送給媽媽時,媽媽卻痛罵他一通,嫌他浪費錢,當面撕毀了畫……
這個20歲出頭的大男孩在臺上委屈得像個孩子一樣,在場所有的人都為之動容。他說,自此之後再也不會畫畫了。
準確地說,當他站到臺上一邊講述這個事件一邊委屈地流淚的時候,我知道,這就是6歲的他卡在了為媽媽畫畫這個事件上的能量,這是久違的傷心和委屈。不難看出,男孩和媽媽對於這幅畫的意義有著截然不同的理解,當然,這源於其不同的意識。
無論何時,一個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在這一歷程中服務於他的成長。本質上,一個人一生中z大的興趣就是成長自己。成長的歷程所呈現的階段性的特質及需求,都是成長歷程中不可或缺的軌跡。我們不能將孩子卡在此軌跡的某個點上。
回到興趣班的話題上,其選擇首先是以孩子的階段性特質和需求為前提的選擇,而非家長單方面的認知和決定。在協助孩子選擇前需有一個意識:所有的選擇是基於服務於孩子成長的需求。這樣一來,就會有一個清晰的界限,孩子的興趣及其發展是由孩子來做決定的,干擾的因素就會被擋在外面。
在我接觸的家長中,絕大多數家長在初期,有可能會把選擇權放在孩子的手上。在孩子選擇之後,一些具體的現實問題會出現。比如:孩子接觸了一段時間,發現這個興趣班不適合自己,不是自己想要的,這個時候家長怎麼做?再比如:興趣班的收費跨度很長。這些都使家長在做決定的時候產生壓力。
最終,種種壓力會不知不覺地轉移給孩子。
我想換個角度觀察和思考。不妨把注意力放到孩子身上,看看孩子,當他們發現自己的興趣時,並不會輕易放棄,除非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什麼,而這些就是需要家長去關注的微妙能量。對一件事情的興趣,不會總持續在一種高峰的狀態,有時候會在低谷,也有時處在緩衝階段……這纔是完整的節奏。但是,我很少看到孩子輕言放棄,而關鍵點在於孩子能否有發現自己興趣的自由。
我的孩子在6歲之前沒有報過興趣班,這並不等於他沒有發展任何興趣。跟爸爸媽媽在一起的互動,是他的興趣;跟好朋友的交往,是他的興趣;與人交換玩具,是他的興趣;剪紙塗畫,是他的興趣……
幼兒園畢業上小學之前,有一個較長的假期。他跟媽媽表達這麼長的一個假期,想要學個什麼東西的願望。他具體也沒什麼目標,就想讓媽媽帶著他去看一看。當然,之後我認為他的興趣在於想學個東西的意識的啟動,至於學什麼則是後話了。媽媽陪著他看了好多興趣班,他都沒有感覺,直到走進一個跆拳道班,裡面有一位帥氣的男老師。因為現場有參觀報名的孩子,男老師就做了一些表演性的動作,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頭,一下就把一批小男孩給鎮住了,投去無比崇拜的眼光。
我兒子就說:“媽媽,我就要學這個。”
這就有了後面跆拳道的一段學習經歷。
大概學了有兩個月,也沒見學翻跟頭,兒子就問:“為啥還不學翻跟頭,每次都讓我們壓腿、練劈叉?”
其實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興趣隻是翻跟頭。
為了翻跟頭,他每次都是整裝待發,有意識地在培養著自己和課程的連接,這都是他的需求所致。轉眼間快到十一假期了,班上為了參加十一期間的某項比賽活動,改變了一開始的教學內容。由於全班新孩子占多數,參賽的一套拳法及練習的節奏超出了孩子們的能力,老師就會拿著棍子敲打孩子。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兒子就跟我們溝通,說:“老師真的打人!”
我跟他聊:“你怎麼想?”
孩子說:“我不想放棄,我想堅持,但是我需要你和老師聊聊打人的事。”
……
一次上課,老師請假,來了一位新老師替課,中間又拿棍子抽了每個孩子的屁股。
這次,兒子一下課就和我聊這個事情。他說:“爸爸,我決定放棄。”
我問他:“發生了什麼?”
他說:“爸爸,我認為這兒的老師是不能改變打孩子的方式的,即使不打,語言也很暴力,總是威脅和嚇唬我們。我已經想好了,我不想跟這樣的老師學習。我還不理解,有幾個孩子的媽媽總給老師說,孩子不好好學,你就打他。而且,我發現翻跟頭可能很久很久都學不到了。要是練習基本動作,我也感興趣,但是我發現這個班老想參加一些表演和比賽,我對比賽不感興趣,所以我已經想好了,我決定放棄。”
我沒有再過多地討論這個事情,就說:“好的,爸爸尊重你的選擇。那你還需要爸爸和打人的老師聊聊嗎?”
他說:“我自己已經和老師解決了,老師給我道歉了。”
然後他又問:“爸爸,那多交的學費怎麼辦?”
我說:“學校會退給我們的。”
他問:“那要是不退怎麼辦?”
我說:“學校會退的,這是辦學要遵守的規定,不能違反。”
……
這個事情就過去了。自此之後一直到現在,兒子自己又選擇了一個戲劇班、一個足球班,選學了鋼琴,沒有一個不喜歡的。戲劇班由於和上學時間衝突無法調整被迫放棄,為此他還難過了好一陣子。踢足球,雖然在我看來他的身體條件更適合打籃球,但是他就想跟大伙兒一起踢球,他喜歡踢球的氛圍。幾年下來,不管踢得怎麼樣,身體素質和耐力有了很大的變化。彈鋼琴,完全是因為他自己喜歡,而且據他說,自己思考了好多年纔決定學習的。我和他媽媽的態度明確,不考級、不監督,啥時候想彈就彈,不想彈就不彈,孩子從來沒有任何壓力。恰恰這樣使他更深入地喜歡鋼琴,喜歡聽鋼琴曲,關心各種鋼琴演奏會,就連他的鋼琴老師都教得格外輕松。在平時的生活裡,彈鋼琴倒成了他舒緩壓力的一種方式。
舉這個例子,就是想提供一個角度。我們可以觀察一下在這個過程中,不同的觀念會給孩子帶來什麼。我的家庭中一個z重要的觀點就是支持孩子的成長,與孩子的成長相比,其他的都得讓道。
支持孩子不僅僅是簡單地理解為支持孩子所做的某件事,它還包含了支持孩子選擇做或者不做,以及支持孩子一點一點體驗做事情的過程——
每一次孩子的經歷中,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故事,孩子能不能跟你有一個很好的溝通、分享,並在經歷事情的過程中學習和成長?
當孩子進行某個事情時,可能會走向低谷,可能會伴隨著各種情緒,在這個過程中你能否將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而不是他眼下的成績上?
我們能不能不那麼功利地看待孩子低谷的狀態,能不能允許孩子體驗自己的低谷,允許孩子經歷這個完整的過程?
我們能不能不那麼急躁而草率地將低谷理解為放棄?
孩子基於自己的需求,選擇了一件事,但有一天孩子體驗後得出了一個和最初選擇時不一樣的結論,他決定把它放下,你能否依然去支持到孩子?
這些都是對家長的考驗。家長在面對這些問題時的態度非常重要。很多時候,恰恰是成人的態度把孩子的興趣轉化成了他人生中的一種壓力。
許多家長會質疑,孩子剛學了一會兒又放棄了,這是不是沒有意志力的表現?我從不認為意志力是靠這樣的方式去呈現和詮釋的。從一個人長遠的一生來看,他必須透過不斷的選擇和體驗纔有機會一點一點靠近自己、一點一點認知自己、一點一點發現自己,直到找到真正適合他自己的、能夠終其一生去做的事情。這個歷程是一個漫長的歷程,其中不乏學會放棄。
在我看來,一個人一生中學會放棄,進而懂得放棄、能放棄是一個同樣重要的功課。
克裡希那穆提說:“隻有在我們並不是真的愛自己所做的事情時,我們纔會以成功或失敗的觀點來考慮事情。”兒童就是這樣一種狀態。當興趣到來,他們全然地投入,與所做的事情合而為一。成人亦是如此。我們依舊不斷地體驗和發現著自己。當我們開始不去功利地計算得失時,就會更容易發現自己真正的興趣所在。
大學期間,我讀過一篇勵志類的文章,其中介紹了一個方法:拿出兩張紙,分別在紙張的中間畫上一條橫線;第一張紙的橫線上寫上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橫線下寫上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第二張紙的橫線上寫上自己擅長的事,橫線下寫上自己不擅長的事;在把兩張紙都寫滿後,把這兩張紙重疊起來看,你就能發現自己既感興趣又擅長的事情了。如果你足夠幸運的話,所做的事一定是既感興趣又擅長的,它就會成為你終身的支撐——不僅僅是現實生活的支撐,也是你精神上的支撐。但遺憾的是,許許多多的人一生所做的事情是在橫線以下的既不感興趣又不擅長的事。更可悲的是,他們從不懂得放下。
為什麼會這樣?我把這個問題留給你。你把自己思考清楚了,就會懂得兒童,支持他讓他自己選擇,支持他去經歷高潮和低谷,尊重他選擇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