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四，外婆都會一如既往地在房間裡等著我。她往臉上抹了腮紅，並且還噴了點她最喜歡的香水。另外，她在托盤上準備了兩個玻璃杯和一瓶檸檬汽水。我彎下腰抱了抱她。
“你還好嗎，我親愛的娜娜？”她關心地問道。
“挺好的，外婆你呢？”
她瞇起眼睛注視著我，直到我承認說了假話為止。在她面前我什麼都藏不住，外婆根本就是一臺測謊儀。
我坐到她的床邊上，跟她細細講述了剛剛過去的混亂的一周。我把身上這些太過沉重的包袱都卸到了她的腳邊。
“我能感覺到她們需要我，但我又不知道怎麼幫她們。如果我能隨心所欲的話，我真想放棄這裡的一切，然後帶著她們遠走高飛！”
她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拿起一張餐巾紙輕輕擦了擦嘴。
“那就這麼做唄。”
“怎麼做？”
“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就這一次，跟隨自己的直覺。你想要遠走高飛，那就走吧。這也許不是最終的解決辦法，可是難道你有其他的辦法嗎？”
“但我不可能這樣做啊！外婆。”
她擺擺手，不同意我的抗議。
“有什麼東西阻礙你呢？如果是錢的原因，那你就把你老板給的那筆錢拿去用就行了，畢竟你接下來還有大半輩子的時間可以用來還債。我雖然沒什麼錢，但也能幫你一點。”
我仔細觀察著外婆的表情，就等她下一刻心滿意足地笑出聲來，因為她剛剛又在逗我玩。
“你沒必要這樣看著我，”她嘟囔道，“我又不是在嚇唬你！”
我笑著搖搖頭。
“外婆，我不能走。不僅僅是錢的問題，而且孩子們還在上學，我還得去找工作，總之，這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我連去哪兒都不知道呢……”
“我相信你會找到的，你上次不就跟我提到過極光嗎？”她朝我眨了眨眼睛反駁說。
“好啦，不談這個了！你想一起出去散個步嗎？”
“當然想啊！我再也受不了困在這四堵牆裡了。”
我站起身，握住輪椅的把手，推著她沿走廊走到外面，自從她的雙腿不聽使喚之後，她就一直住在這家養老院裡。花園被暗沉的土色統治了好幾個月以後，如今由蔥郁的綠色來接管。老人們三兩成群地聚在一起，享受重返大地的陽光。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你也覺得吧？”外婆低聲感嘆。
“你為什麼突然這麼跟我說？”
“因為我愛你呀，親愛的娜娜。”
我頓時感到如鯁在喉。我也是啊，我也愛你，親愛的外婆。正因為我那麼愛你，所以每次來探望你時我都無比痛心。我那麼愛你，所以親眼看見你一點點消散，心裡清楚不久之後你甚至會完全消失，都會讓我痛苦萬分。我那麼那麼愛你，以至於會在夜裡哭得眼睛都紅腫了。每當我想起你，想起你還能站立的那些年，身體強壯，戰勝了死亡，戰勝了癌癥，以及你還年輕，拉扯我長大的那些歲月。那時你就是我避風的港灣、我的支柱、我的一切，每念及此，我都會在心裡無聲地哀號。
然而我隻能把悲傷咽下去，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親愛的娜娜，我能請你幫我個忙嗎？”
“外婆，你說。”
“如果哪天你真的去看極光了，你能替我做一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