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一條小巷的角落裡,坐落著一家被文學愛好者奉為傳奇的書店—莎士比亞書店。
莎士比亞書店的外觀是綠色的,店外放著一些破舊的木制書架,一塊黑板上寫著古老的格言,大門上方掛著一幅莎士比亞本人的方形畫像。
“它看起來還是一樣的嗎?”艾米麗邊想邊跨過門檻。她呼吸著書籍宜人的氣息,感受著那些或新或舊的文字的分量—它們充實著世界各地人民的心靈。
她希望可以問問祖母在這裡時的感受—到處散落著的成堆的書籍、淡淡的薄荷氣味和棕色的地毯發生變化了嗎,還是和過去一模一樣?
“我們找誰問問?”艾米麗從祖母日記裡提到的指示牌下走過時,泰勒朝她喊道。她搖了搖頭作為回應。
“還沒到。”她邊想邊邁過狹窄的臺階,來到一樓,隻見三個金發女孩擠在一間凹進牆內的小讀書室裡,正低頭看著一本書。
艾米麗屏住呼吸。她發現一張臨時搭的桌子有一臺灰色的塑料打字機,其中兩個按鍵已經不見了,其餘的則用膠帶粘在了一起。
它四周的牆上釘著幾十張紙片,每張紙上都有名言、塗鴉和告白。牆上還有用過的地鐵票、拍立得照片和餐館收據,都用膠帶、別針,甚至嚼過的口香糖粘在了一起。
艾米麗湊近了些,喃喃地讀了幾首詩和一些筆記,想著祖母的某些東西會不會也釘在了這裡,她的手指是否也曾在那臺打字機上敲擊過,創作出那些在艾米麗出生前寫下的書。
這就是一切開始的地方,卡特裡奧娜·羅賓遜把她對文學的熱愛變成了事業與生活。她在這裡找到了靈感,找到了善良的靈魂,找到了一個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要堅持下去的理由。當她獨自撫養女兒、生活一貧如洗時,她曾向他們中的誰傾訴和求助?他們中有人知道誰是孩子的父親嗎?他還活著嗎?
書店深處傳來了彈鋼琴的聲音。如同老鼠追隨笛聲一般,艾米麗也隨著音符穿過一個個房間。她發現了幾張窄小的床,床下儲存著更多的書。在一個房間的盡頭,一架梯子靠在牆上,上面放著另一張用架子搭成的床,床上鋪著一塊像是褪了色的舊窗簾。
她曾經睡在哪裡呢?哪張床曾承接了她?關於祖母的許多事都是未解之謎,但行走在她的影子裡,似乎讓艾米麗更加想念她。
“艾米麗?”泰勒站在鋼琴邊喊她過來,他的手裡拿著一個繫著繩子的棕色紙包。
當艾米麗走近時,那個彈鋼琴的男人轉過了頭,邊彈琴邊向她點頭表示歡迎。他的年紀要大一些,但還沒有大到她希望的那個人的歲數。
艾米麗從泰勒手中搶下了包裹,將它翻過來看另一張貼紙,這張貼紙上畫著一條正彈著貝殼制成的豎琴的金發美人魚。她停下來,試著猜想祖母藏在裡面的是哪一本書。這會是講述害怕把頭埋入水下的小男孩的那本嗎,就像以前的泰勒那樣?奧菲莉亞帶著他和美人魚一起遊泳,他們潛入深藍色的海底,而他成功地克服了自己對未知的恐懼。她有些希望這是蕞後一條線索和蕞後一本書,但她已經感到失望了,因為她知道接下來會有更多事情發生。
“在哪兒?”她低聲對泰勒說,盡量不表現出憤怒,也不讓自己的情感傾瀉而出。
“我問了前臺的那個女人。”他回答道,瞇著眼睛仰視著身後的書架。
“那不是你的東西。”艾米麗咬緊牙關,一陣痙攣隨之而來,每當她試圖加快語速時,總是會出現痙攣。
泰勒聳了聳肩,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接著又把它放了回去:“我隻是覺得那樣會時間。”
“時間?”艾米麗盡量不去想像他顯然更願意去的地方和更願意待在一起的人,因為她開始覺得,這次旅行對他來說更多的是出於利害關繫,而不僅僅是為了幫她解開祖母的謎題。她背過身去,解開包裹上的繩結,把書從紙包裡抽了出來。她掃了一眼封面,接著打開了書,去看上面的題詞。
致安東尼—謝謝你教會我如何捕捉光線。
“安東尼是誰?”泰勒在她身後窺視著。她挪開了一步,盡量不讓他看見。
“不清楚。”她一邊回答,一邊翻看著那個赤腳上學的男孩的故事。這個孩子得到了一雙魔法靴子,他能飛得比所有因為他窮就看不起他的人都高。“它在哪裡?”她喃喃自語,然後抓起這本書,將它翻了過來,輕輕地搖了搖。
……
越來越多的秘密,越來越多要接受的意外。
艾米麗知道,當瑪戈特還是嬰兒的時候,祖母就帶著她周遊世界了。當她在構思自己的下一本書時,她就用嬰兒綁帶抱著她。為了掙到足夠的錢養活母女倆,以及購買紙張、墨水和一張她下一個想去之地的車票,她做任何能找到的工作。當艾米麗的母親長大了,需要接受適當的教育纔能擁有人們所謂的“穩定”時,卡特裡奧娜纔回到了英國。那時,她和一位供職於倫敦一家大出版社的老友住在一起。
可是巴黎呢?她從未提過巴黎。
“我做不到。”艾米麗感到了傷疤的疼痛,不是臉頰上的那道,而是從脊柱一直延伸到大腿的那道。那裡有很多傷口,坑坑窪窪地交織在一起。
“你能做到,”泰勒說著,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胳膊上,“隻是再等一天。”
對他來說也許是一天,可對她來說卻是永遠。
她推開了他:“我想回家。”
“我明白,我明白。”他跟著她走出了書店,看著她左轉,右拐,再左轉,“隻得到了一半的線索,一半的答案,這是很令人沮喪。但你找到了,還有倫敦的那個,你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它們,這說明下一條線索也會是這樣的。”
艾米麗沒有回答,因為她不敢承認,她完全不知道安東尼是誰。
她沿著右側的河流向前走著,沒有注意到人群都在朝聖母院走去。她沒有想過自己小時候是如何走過這座城市的街道的,但從那以後,她隻在想像中遊覽這座城市。這座她夢裡的城市—浪漫的、歷史的、藝術的—可她從未想過自己還有勇氣回來。有些時候,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勇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