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圈套王熾落局脫危境絕地反擊
過了亥時,眾人都已睡去了,王熾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索性便起了床,搬了把椅子坐到窗前,望著天上的那一輪明月發起獃來。
所謂月是故鄉明,在王熾的眼裡,北京的月亮雖也明亮,卻顯得有些清冷,少了些暖意。他突然間想起了母親,那微微佝僂的身子,那蒼老的布滿風霜的臉,在月光下倒映出來,清晰地浮現在他的面前。
他知道母親對他是寄予了厚望的,她把所有的陪嫁首飾變賣了給他做生意,頗有些孤注一擲的意味。他有時候甚至擔心,如果把這筆錢虧了,身無分文了,該如何向母親交代?所以在母親把那一筆銀子交到他手裡的時候,他亦是孤注一擲,咬牙發誓,一定要做出番事業來,出人頭地,給母親一個交代。
思及此,王熾輕輕地嘆了口氣,心說,母親啊,兒在這亂世之中,雖九死一生,如今好歹也賺下了些資本,待有一天兒子穩定了下來,一定把你接過來,安享晚年!
思緒飄飛時,夜空中突地寒光一閃,一道利器破風而來,王熾大驚之下,連人帶椅倒在地上。與此同時,隻聽“篤”的一聲,一把匕首釘在窗戶上,刀柄顫動,兀自嗡嗡作響,刀尖處還捎了張紙。王熾心頭突突直跳,小心翼翼地起身,探出半個身子往外面看了看,確無異狀後,這纔伸手將那匕首撥了下來,取出那張紙來看,隻見上面潦草地寫道:李耀庭、那拉青桐被押往西堂問斬,性命堪憂。
王熾推開門,跑到隔壁於懷清的房間,將他叫了起來,把剛纔的事說了一遍。於懷清捏著紙條,眉頭一皺,道:“我們在北京並無熟人,更沒人知道我們在此落腳,怎會有人給我們傳達信息?”
王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妨先去查探一下,如果事情屬實,那麼就可以斷定送信之人是友非敵。”
於懷清點點頭,出去把席茂之三兄弟叫了來,吩咐俞獻建、孔孝綱兩人去西堂查探,並叮囑道:“如果李將軍和那拉小姐真被扣押在西堂,速回來稟報,切不可魯莽行動。”
兩人應是,轉身要出去時,突聽席茂之叫道:“且慢!”
於懷清轉頭問道:“怎麼?”
“為什麼會有人知道我們在此入宿,又為什麼會有人給我們送信,是出於何等目的?這些問題我等一無所知,須防那是個陷阱。”席茂之眉頭一揚,道,“你倆到了西堂後,不妨留一人在外接應,以防不測。”
王熾深覺有理,道:“席大哥所慮極是,到了那邊後務必小心行事。”
西直門的這座聖衣聖母院並不大,在北京的四大天主教堂中屬最小的一座。然它小雖小,那高高的尖塔聳立於眾多傳統建築中,傲世而獨立,自是與眾不同,特別是在夜色裡看來,更是顯得孤傲高冷。
俞獻建和孔孝綱抵達教堂外圍的時候,放眼望去,一個人影也沒有,好像這幢洋建築與北京城一起沉睡了。俞獻建道:“三弟,你在這裡給我策應,我進去看看。”孔孝綱想阻止時,他已然往前撲了出去。
孔孝綱山賊出身,乃是經歷過大風大浪之人,可今晚看著這座奇形怪狀的洋建築時,不知為何,隻覺心裡發怵,仿佛那是一頭蟄伏著的冷血的兇獸,隨時都會張開血盆大嘴吞噬他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那口刀。再次看向前方時,俞獻建已到了教堂門外,側著耳朵聽了下動靜,把手一伸,要去推門。
誰也不知道門裡面究竟是什麼,孔孝綱的心立時揪緊了。
俞獻建伸手一推,那門居然是虛掩著的,一推便被推了開去。與此同時,一道燈光由裡往外射將出來,照亮了門外的那塊區域,亦落在了俞獻建的身上。
這時候,孔孝綱看到他二哥的身子似乎微微地戰栗了一下,然後便如泥雕木塑似的站在原地不動了。
孔孝綱發現他好像被教堂裡的什麼東西嚇著了,忘了動彈。
是什麼讓二哥如此驚恐?孔孝綱發現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快,心頭咚咚直響,倏地把鋼牙一咬,心想不管裡面是什麼東西,爺爺今晚遇神殺神,見鬼殺鬼!尋思間,正要舉了刀往前時,突聽教堂裡面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既然來了,何不進來敘敘?”
俞獻建動了下身子,同時朝孔孝綱的方向望了一眼,向他使了個眼色,然後便往裡走了進去。
孔孝綱未曾看懂他的眼色,也不願去細想,即便裡面是地獄,他也不能丟下兄弟獨自偷生,把刀一揚,發足奔了過去。
俞獻建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了,驀地一聲大喝:“給老子滾回去!”可越是如此,孔孝綱就越是要往前衝,他不能不明不白地走了,更不能讓二哥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地方……
一個時辰過去了,客棧裡王熾等人的心情越來越沉重。此時李曉珪兩人亦被驚動,與大家坐在一起,五人均是沉著眉頭,未發一言。
席茂之站在門口,紫赯色的臉略有些發黑,夜風輕拂著他那濃密的胡須,讓這高大魁梧的漢子看上去多了層憂郁的色彩。
“我不該讓他們去的,這是個陷阱。”席茂之轉過身來,臉色鐵青地道,“我那兩個兄弟肯定落在對方手裡了。”
“以他們倆的身手,尋常人決計近不了身,那小小的教堂裡究竟埋伏了何方神聖珪刀一樣的眉毛一挑,道,“我去看看!”
“且慢!”於懷清道,“這恐怕是個精心設計的局,專等著我們去跳,去了也是有去無回。”
“若是不去救,我兄弟的性命隻怕就沒了。”饒是席茂之老成持重,也不由得急了,“我們總不能在此坐等吧?”
王熾知道他們兄弟間的感情,更清楚他們的山頭是因了自己而被剿的,他曾經在他們面前發誓,隻要有他王熾一口飯喫,便也有他們的一口。現在俞、孔兩人身處險境,豈能見死不救?思忖間,看了眼席茂之,道:“還是讓杜將軍走一趟吧,當務之急是要摸清對方究竟是什麼人,李將軍他們到底在不在他們手裡,沒摸清楚這些,我們無異於瞎子,隻有坐以待斃的份兒。”
“我也去。”席茂之沉著臉道。
“席大哥,你現在的情緒不宜行動。”王熾道,“有時候人多了,未必是好事。”席茂之焦躁地走到一張椅子上坐下,算是默認了。
<珪背著九環刀出發了,但他沒有行動,而是在教堂外面埋伏了下來。他此行的任務是伺機暗殺王熾,所以他不可能為王熾的事情去拼命。然旁觀者清,有些事情冷靜地處理,反而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約到半夜時分,萬籟俱寂,估計北京的百姓都已進入了夢鄉。霍然,教堂內傳來幾聲叫喊,且挾帶了幾句咒罵珪眉頭一動,眼裡的精光亦隨之一閃,他聽得出來,那是李耀庭和孔孝綱的聲音。由此可以揣測,李耀庭確實在裡面,而且身處險境。那麼是誰把他們抓去的呢?
應該是洋珪心想,除了洋人外,沒人敢在教堂裡這麼胡作非為。但在沒有親眼看到之前,他還不敢輕易離開,這是戰場上鍛煉出來的冷靜,在殘酷的鬥爭中不容許假想或者假設。
正自尋思間,教堂的門突然打開了,出來四個清兵,兩人負責警戒,而另兩人則拖了兩具尸體出來。
看到這個情景,珪沉著冷靜,亦不由得大喫一驚。裡面怎麼還有清兵,莫非這是朝廷和洋人聯合起來的一場行動?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何要把王熾拉下水?思忖間,清兵已將尸體丟棄在路珪定睛一看,周身大震,那兩具尸體有一具他不認識,而另一具卻分明是俞獻建!
俞獻建被他們殺了!
<珪握緊了拳頭,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背後的九環刀因了身體震動的緣故,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脆響。虎目一轉,見那四個清兵轉身要返回教堂,他拾起兩枚石粒,手臂一揚,呼嘯著飛射出去。
“篤、篤”兩聲悶響,兩個清兵應聲而倒,另兩人個清兵大喫一驚,厲喝一聲,舉目四望,然茫茫黑夜,杳無人跡,靜得好像剛纔的事沒發生過一般。自己的人被殺了,卻連敵人的蹤影都不曾見著,清兵知道附近有高手埋伏著,不敢逗留,轉身就跑。
與此同時,教堂內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一支洋槍隊端著槍擁了出來,迅速地站作一個四方形,槍指四方,嚴陣以待。
看到這個陣珪嘴角一斜,他現在終於明白俞獻建和孔孝綱是如何被捕的了,當下轉了個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