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要領》譯序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此哲學所由起也。顧其思想,雖為夫人之所有,而其義至費至隱,積世積智,尚不敢執以為定論,惟於前後彼此之間,得準乎今世人智之度,以斷其偏正焉耳。彼其過渡時代之歷史,學說樊然,雖其中自有流派因緣之相繫,而參附波折,斷章而求之,往往若冰炭不相容。初學者不得正宗之說以導之,將言唯物而詆純正哲學之蹈空,言唯心而嗤物質文明之為幻,言有神而遂局古代宗教之範圍,言無神而又以一切家教為仇敵。門徑既誤,成見自封,知之進步,於焉窒矣。德國科培爾氏任日本文科大學教授之職,均舉哲學之總念及類別、及方法、及繫統以告學者,皆以最近哲學大家康德、黑格爾、哈爾妥門諸家之言為基本,非特唯物、唯心兩派之折衷而已。其所言神秘狀態,實有見於哲學、宗教同源之故。而於古代哲學,,又足示學者研究之法,誠斯學之門徑書也。特據日本下田次郎之所筆述而譯之,以餉有志哲學之士。
《文變》序
先儒有言:“文以載道。”道不變也,而見道之識,隨世界之進化而屢變,則載道之言,與夫載道之言之法,皆不得不隨之而變。譬之於人,自少而壯,其服食,其語言,其執業,無不隨之而變也。自唐以來,有所謂古文專集,繁矣。撥其尤而為纂錄,評選之本,亦不鮮。自今日觀之,其所謂體格,所謂義法,糾纏束縛,徒便摹擬,而不適於發揮新思想之用。其所載之道,亦不免有迂謬窒塞,貽讀者以麻木腦筋、風痺手足之效者焉。先入為主,流弊何已!方今科舉易八股為策論,鄉曲士流,皆將抱古文選本為簡練揣摩之計。前者之弊,復何異八股乎?不揣固陋,搴當世名士著譯之文,彙為一冊,而先哲所作,於新義無忤者,亦間錄焉。讀者尋其義而知世界風會之所趨,玩其文而知有曲折如意應變無方之效用,以無為三家村夫子之頭巾氣所範圍,則選者之所厚望焉。
光緒二十八年四月
《國文學講義》敘言
諸君在本館,於英、法、德、俄四國文字,必占其一。在諸君固以是為譯學之本課,而其他普通學各門,則不過補習焉,以為譯學之預備,而非所謂譯學也。雖然,亦知諸君在本館之所學,固無一而非譯學乎?
原外國語之所以為譯學也,以外國語講師之所據以講授者,無論其為科學,為語學,亦無論其為吾以國文注釋之,或竟不以國文注釋之,而吾既習慣於吾國之文,則於讀書聽講之際,不知不覺常間接於國文而後領會,此其所以為譯也。
至於國文之書,亦無論其為科學,為文詞,諸君試取而為他人解說之,果能一字不易乎?又試諸君以己所演說之語,執筆而記錄之,又能一字不易乎?皆不能。則以諸君所語者,今之語;而所讀所記,則皆古之文也。是亦譯也。
是故外國語之為譯學也,以此譯彼域,以地者也,謂之橫譯。
<培講讀書
國文之為譯學也,以今譯古域,以時者也,謂之縱譯。不惟此也,文詞者,言語之代表,言語者,意識之代表。同一意識也,而以異地之人言之,則其言語不同。是之語之與意識,並非有必不可易之關繫,猶+- ×÷ 之於加減乘除也,猶 HOCN 之於輕養炭淡也。是故由意識而為語言,一譯也,此中外之所同也。由語言而為文字,再譯也,此我國之所獨也。彼外國人於一譯而得之文,其始學之也,猶必先之以字母,繼之以拼音,繼之以詞品,繼之以句法,繼之以文章組織法,繼之以美辭學,如此其循序漸進也。而我國人乃於再譯而得之文,僅取古人所作之文,閱讀而模仿之,以為學者惟一之方法,斯亦可謂甚難而實非矣。
所幸吾人腦力本具歸納之作用,又加以數千年來祖先百餘世經驗,文詞之遺傳性,遂能由至遷之方法,而屈曲以達其目的。其於得失工拙之故,雖若得心應手,口不能言,有若輪扁所雲者。然而閉門造車,出門合轍,既有公同之月旦,則必有公同之義法可知。誠取此公同之義法,而立為循序漸進之程,以與誦讀模仿相輔而並行,較之往日,必將事半而功倍,有可斷言者。
且夫居今日而述國文之義法,正不患無所憑借。自國朝漢學家精研小學,於文字之源流及其應用之方法,業已推闡靡遺。至於詞品,則非特近人所譯之英、日、德、法文典,均足以資對證。而丹徒馬氏《文通》一書,義證該洽,尤釐然有當於人心。自劉氏《文心雕龍》、章氏《文史通義》以外,純正文學之書,雖不可多得,而論文之作,散見於別集、選本者頗多,選取而鰓理之,於作文之法,當亦十得其九矣。
惟是卷帙浩繁,或且旁見側出,不適於簡練揣摩之需。今特刪取其要,編為論字、論詞、論文章三篇,多采前人定論,間亦附以臆見。雖其中強半為諸君所已知者,亦借以討論而印證之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