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薩拉(Sara)
我和薩拉相識於 1999 年, 那時我們都是公司的小職員。 最初我 們互相間並沒有特別的好感。因為有共同的朋友圈,所以有間接的交 往。很多年以後我們在一個聚會上偶然相逢,那時候我們倆都剛剛和 男朋友分手,在聊著各自傷心故事的過程中開始建立起聯繫。
我們真正成為朋友是在我們倆工作壓力越來越大、漸漸在所在城 市立穩腳跟的那段時間。那時我和薩拉干勁十足,胸懷大志,都有幸 在工作上被委以重任。 我們從彼此身上獲得忙裡偷閑的喜悅和認可, 我們都熱切渴求放松,喜歡分析,喜歡天南海北地談天。我們參加聚 會都要帶上對方,成為彼此固定的女伴。我的同事知道她,她的同事 也知道我,我們知道彼此同事的各種事情,互相了解家裡的故事,最 終也認識了彼此的家人。
我和薩拉的關繫有時隻是一起喝喝啤酒、抽抽煙,但也有一般是 長期伴侶或同胞姐妹之間纔有的那種隨意和親密。當然,我們也會聊 自己痴迷的男生,講講未曾與外人道之的單相思故事,說說那些激情或愚蠢的一夜情,從月經不規律到避孕套落在體內,一些女生定期會 遇到的生理問題。不過這些隻是談資中的一小部分。
事實上,我們說得更多的是身上發了疹子怎麼辦、怎麼處理辦公 室的鬧劇,我們很少談論性高潮或男人的陰莖。我們幫助對方尋找住 處、爭取加薪,我們指導對方如何更好地安排日常開支,我們一起為 大選瘋狂,一起分享讀書心得,一起看電影,一起滅蟲,一起看頒獎 節目。
在友誼關繫中,即使是最親密的兩個朋友也不會要求對方心裡隻 能有自己一個。 就像安說的,“女性之間的友誼, 就好在它不排外, 不是電影《高地人》(Highlander)裡的那種情形, 不會說‘隻能有 一個’”。
因此, 我們二人甚至不能稱為“最好的朋友”, 確切地說, 我們 各自都有許多“最好的朋友”。 我和薩拉有一個共同的朋友圈, 我們 一共六人,關繫非常密切,經常一起度假。但是我們還有各自的朋友 圈。我有來自老家的朋友、大學時的朋友、關繫要好的同事,還有一 個已經結婚的朋友,我還經常去她家玩兒。薩拉也有來自匹茲堡的老 鄉、大學同學和同事。雖然我們和彼此朋友的關繫不是很近,但也都 非常了解,我們好像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不知不覺地, 我們在重新建立一個非常古老而又現代的關繫 網。 關於 19 世紀的女性關繫, 歷史學家卡羅爾 · 史密斯 – 羅森伯格 (Carroll Smith-Rosenberg)曾經寫道,“朋友不是孤體, 相 2 反,她們通常是高度發達的綜合關繫網的一部分” 。
友情給了我成年生活中最想得到的東西—心靈相通的感覺、共 同語言和快樂—還有安所說的她和艾米娜之間的那種感覺,那是我 希望、但從來沒能在跟男人的愛情和性關繫中體驗過的。我僅有的幾 次戀愛,幾乎讓我心力交瘁,而我和女性朋友之間的關繫卻給了我力 量,而且使我在其他方面也獲得了裨益:我所渴望的其他東西也更加容易實現了—更好的工作、更高的薪酬、更多的自信,連快樂也更 加觸手可及。
女性的友情不是精神安慰,也不是愛情的替代品。相互產生好感 的兩個女性不會安於現狀,相反,她們會去尋找在愛情糾葛中缺失的 重要東西,從而進一步提高要求。
“我不確定每個人是否注定會遇到那個特別的人,”艾米娜在談到 尋找未來的伴侶時說,“但事實上, 你希望從男人身上得到的東西, 我同樣能從我的友誼中得到,這不僅僅是指安。我必須要為自己建這 個家,我對它全身心地投入,受委屈了我可以回家得到安慰,受傷了 我可以回家療傷。我不知道是不是和男人也能夠維持這樣的關繫。於 我而言,朋友不隻是重要,而是最重要的部分。”
我和薩拉相遇四年後, 薩拉的男友在波士頓有個很好的工作機 會,他們異地戀了一年後不得不做出選擇。他執意要留在波士頓,盡 管薩拉在那裡沒有很好的發展機會。
看著薩拉在選擇中糾結我非常心疼。她已經 30 歲了,喜歡紐約, 而且在紐約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薪水也不錯,她還特別喜歡她住的那 套公寓, 她愛她的朋友。 但是她也愛男友, 也想嘗試和他一起生活, 看看能不能適應。
人近中年面臨這樣的折騰, 讓我不禁回想起早婚的明智。 畢竟, 我們年輕的時候彈性大, 可以毫不費力地接受別人進入我們的生活, 但是單身的我們在承擔責任、在領導和被領導的過程中獨自成長,我 們自己開立銀行賬戶、自己貸款、自己簽訂租約。我們打下了成年生 活的基礎, 和別人的生活建立了聯繫, 在這個過程中生活漸漸定型, 可變性越來越小。 現在卻要將這一切推倒, 在別處重來, 這比在 22 歲就找個人結婚,兩人一起共同建設生活需要更大的勇氣。
薩拉花了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打包行李、處理物品。在她搬去波士 頓的那天,一群朋友過來為她關上運輸車的大門,和她擁抱告別,目送她驅車離去。她走了,留我獨自生活,想到這裡我哭了。 我心裡非常清楚薩拉是應該走的。 我希望她幸福, 而且我知道, 我們都希望彼此不僅能擁有深厚的友誼、有意義的工作和美好的時 光,還能從愛情和性伴侶那裡得到溫暖而實用的關繫。我們倆也都清 楚地知道我們渴望愛,渴望來自愛情的承諾,渴望家庭的美好。那個 時候我就想,如要實現這一切,唯一的辦法就是放棄獨立的生活。
我並不想把我和薩拉的友情,以及我們多姿多彩的生活看成是找 到真正伴侶之前的替代品或臨時組合,但也不能否認,我們為彼此所 做的,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在生活中實踐和維持我們的親密關繫—在 沒有傳統意義上的愛人教會我們處世之道的這些年裡, 我們學會分 享,學會吵架後互相妥協和溝通,學會克服嫉妒、打發無聊時光。
更重要的是, 我們還使對方變得更堅強、更有能力(且更有可 能)和伴侶建立健康幸福的聯合。友情使薩拉和男友的關繫成為了可 能,而我就像那火箭,將太空梭送入了軌道,然後不可避免地和它脫 離,獨自哀傷。我之所以能夠對艾米娜所講的安離開她投奔男友的故 事產生共鳴,是因為薩拉的離去是我成年生活中最大的失落之一,遠 遠比之前和男友分手更加令我傷心。
很久以前我寫了《女性朋友是新式丈夫》(Girlfriends Are the New Husbands)的故事, 分析我當時的悲痛心情—當時我根本沒 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寫這樣一本書。我在書中說,女性不一定要在婚姻 裡成長,我們的成年生活並不孤單,我們可以成為彼此實際意義上的 配偶。
我哭著向另一位朋友訴說, 這位長我十歲、三十好幾仍舊單身 的生活導師一向悲觀, 但是沒想到這次她卻安慰我說:“放心吧, 她 會回來的。”我說, 哦, 我知道她會回來看我, 但那不一樣。 可我這 位朋友卻更加肯定地說:“不,她會回來的,她的生活在這裡。”
我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有把握地認為薩拉會回來。薩拉怎麼可能回來呢?很早以前我就從勞拉 · 英格斯的故事、安妮 · 雪莉的故 事,還有喬 · 馬奇的故事中知道人生是沒有回頭路可走的,我太清楚 這一點了。命中的安排也許可以推延,但婚姻終究還是女人的最終目 的地,它就像牽引光束一樣,終會將我們全都吸引過去。 可以說,我和薩拉的故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