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打雪仗時候的重逢 我沒有想到還能夠踫見他, 而且, 是在我們的大院裡. 那天,天下起了鵝毛大雪.已經進了二月,立春日都過了,該下雨纔是,居然下起這樣一場大雪,老天爺真的是怪脾氣.大院裡的房上地上一片白,樹上都像開滿了潔白晶瑩的梨花一樣,壓得樹枝彎彎直顫.大人們拿起掃帚出門,一邊罵著這鬼天氣,一邊開始各掃門前一宿積起來 的厚厚的雪.我們一幫孩子,像得了喜帖子一樣,約好了似的,出籠的小鳥似的,嘰嘰喳喳地呼喊著,紛紛從各家屋裡跑了出來,一直跑出二道門,那裡是一片空場.寒假沒有兩天就要結束了,我們得抓緊假期後的尾巴,盡情地在這雪天裡瘋玩一場. 當初建我們大院的時候,沒有按照老北京傳統四合院的規矩,而是在四合院的二道門前,留下了這片非常寬敞的空場.這顯得很是與眾不同.聽大院的老人講,我們大院早的主人原來是想在這裡建一座戲臺.好家伙,如果建起了戲臺,那可是了不得,當年,隻有王府纔會在自家院子裡建戲臺的.後來,主人官印漸廢,財運日衰,大院拖拖拉拉、斷斷續續建了好長時間,建到後,錢緊得越發捉襟見肘,戲臺沒有建成,纔留下了這片空場,便成為從鄉下進城送親戚送貨物的馬車寄放的地方.馬還可以在這裡歇息一下, 躺下來, 在沙土地上蹭蹭癢癢, 撒撒歡兒. 雖然已經過去了上百年時間,這裡右邊的一片還是沙土地,而左邊有一座民國時候挖的一個深井似的地洞,成了北京城有了自來水之後安裝全院水表的地方.好像當年大院的主人長了後眼一樣,有了先見之明,預留下了這片空場,成為今天我們大院裡一幫孩子玩耍的天堂.在平常的日子裡,我們常到這裡的沙土地上踢球,或者跳進水表井裡藏起來,玩捉迷藏的遊戲,就像電影«地道戰» 一樣,一下子,誰也找不著了.如果到了下雪的日子,我們當然就跑到這裡打雪仗,堆雪人. 我就是在這裡再次見到他的.那時候,他跟在一個高高個子的女人身後面,已經走過大門道,走到了我們大院空場前面.那個女人一手拎著一隻皮箱,身上穿著件挺好看的黑呢子長大衣,頭上圍著厚厚的駝色方格的圍巾,圍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雙眼睛,顯得很冷的樣子,我卻已經玩得一身汗了. 他戴著一頂護耳朵的棉帽子,也拎著一隻皮箱,皮箱很沉的樣子,地上有雪,又滑,他一步一趔趄地往前走,步子小心翼翼,走得慢,和前面的女人已經拉開了距離.那個女人也不管他,甚至連回頭看看都沒有,旁若無人,隻顧自己徑直往前走.這時候,我向我們大院九子投去了一個大雪球,讓九子歪著腦袋一閃躲了過去,正好砸在了他的臉上,立刻開了花,飛濺的雪花肯定鑽進了他的脖子裡,我看見他打了一個激靈.他根本不會想到,一顆“炮彈”突如其來在他的臉上炸響,腳底下一打滑,來了個老太太鑽被窩———一個四仰八叉,摔倒在了雪地上,手裡的皮箱被甩了出去,在雪地上像坐著雪橇一樣滑出去老遠.九子帶著一幫孩子拾樂兒一樣哈哈大笑起來.這讓我特別尷尬,九子就是這樣一個愛惡作劇的人,這樣白撿來的樂子,怎麼能夠放過呢? 前面的那個女人,走得快,已經走進了二道門,身影被影壁遮住.他從地上爬起來,顯得很無辜,也很無助,望著我和這一幫哈哈大笑的孩子.我忙跑到他的面前,想說聲對不起.盡管他戴著長長的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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