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很合,蟲不喜歡”
自古以來,日本習慣以“馬很合”“蟲不喜歡”的有趣說法來表現人際關繫。類似“蟲好像不喜歡那個家伙”這種表達方式,值得注意的地方在於,主語是“馬”“蟲”,而不是“人”。不管自己多麼努力去喜歡,可是因為“蟲”不喜歡,所以也沒辦法有這種感覺;或者,雙方並沒有多努力,然而“馬”很合,所以關繫進展很順利,我們經常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不知道外國是不是有和這類似的表達方式。如果有人知道的話,請務必告訴我,我想英語的語境應該是沒有的。在基督教文化圈,要表現人的感情,應該不會使用人以外的生物當主語吧。
在做心理咨詢時,我常常聽到“蟲不喜歡”這種說法。一個很能干的女職員來找我商量說,因為有個新員工實在太討厭了,自己“肚子裡的蟲無法忍受”,所以想辭職。總之,她說因為“蟲不喜歡”,所以不管干什麼她都覺得火大。不過,我說:“好了,別這樣說,到底是什麼事情惹你生氣了呢?能不能具體說來聽聽?”她從“我覺得她根本不是來公司做事的”開始,然後說到那位新員工的服裝、飾品、走路的樣子,每一件事情都惹她討厭。
這時候,最重要的是耐心傾聽她的話。在我熱心傾聽的同時,說的人便會很起勁地說出每件事情,這樣一來,說的人會一面說著,一面注意到新的事實。或者,談話的內容會自然而然地改變。
在這種情況下,一直數落新員工的人會忽然說:“其實我自己也一直隻專心於工作、工作……”然後便突然沉默下來。
即使在這個時候,咨詢師也要傾聽她的話,好好地用心聽。在這樣的會話持續之時,雖然這個人之前太過於相信“工作的人是好人”“玩耍的人是壞人”,但她逐漸意識到,對生活來說,畢竟兩者都重要。她開始說,或許新來的年輕員工,在這兩方面能巧妙地取得平衡吧。
在某種意義上,人的生活方式往往有點傾向於其中一方面。這時候,看到有人以自己向來所忽視的另一種狀態自在地活著,有時候似乎就會覺得“蟲不喜歡”。在這裡,我特地用“有時候似乎就會覺得”,意在表達,我們並不一定經常都這樣。
在基督教文化圈,應該不會用“蟲”作為主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我前面雖然這樣說過,不過,人畢竟和其他動物不同,人以擁有主體性意識的狀態活著,並且思考。隻是,話雖這麼說,人的意識,真的確實擁有主體性嗎?到了20 世紀之後,弗洛伊德和榮格等研究潛意識的心理學家開始主張這樣的觀點,今天,大家也已經普遍知道了,無意識和潛意識的重要性已經被廣泛地討論。“人類的意識比我們想像中更受無意識的影響”,他們這樣主張。
在日語的“蟲不喜歡”“昆蟲的告知”“管不住肚子裡的蟲”等說法中,如果把“蟲”看作“無意識”或“潛意識”的話,不是很有趣嗎?當我們覺得“蟲不喜歡”時,如果去想“我的潛意識到底怎麼了”,便可能會有新發現,可能會開始看見“蟲不喜歡”的對像所擁有的優點,進而變成朋友也不一定。我們可以通過對“蟲”的分析,來認知自己。
“太聰明的人沒朋友”
“太聰明的人沒朋友。”
這句日本的古老諺語,意思很容易了解。在這裡,“太聰明的人”是指“工於心計的人”, 並且可能也有“銳利的批判眼光”。這種人沒有朋友,一方面因為他本人覺得不需要朋友,另一方面,其他的人也很難接近他。
以批判的眼光看人的話,首先他本身就是沒有什麼缺點的人,這種人和其他人交往本來以為可能是“有利”的,卻往往看到更多損失的地方,於是,對這種人來說,就不可能交到朋友了。
與這句諺語相對的是,朋友之間有一種默契,他們往往會去做一些傻事,一些沒有任何益處的事,有時反而會有損失也在所不惜。一起喝酒起哄,去做一些浪費金錢、浪費時間、聰明人所無法忍受的事,這就是朋友。因此,若發生這類行為,就成了你們友情的證明,這具有確立友情“儀式”的意味。
在日語中有“奉陪”這樣的用語。比如,朋友要去買東西或做他感興趣的事時,自己本來不太感興趣的,但卻“奉陪”一起去做。這既沒有什麼趣味,當然也不含利益。聰明人的話,是不會做“奉陪”這一舉動去支持友情的。
有時候,聰明人會發脾氣說出“我已經無法奉陪了”,朋友關繫因此斷裂。也有人在反復絕交、復合之間連連說著“無法奉陪”,卻還繼續維持著友情。
難免有點焦躁
A 是一個中年人,一個正為工作打拼的公務員。他的工作相當有意義,部下也很努力。今天他照常上班,並快速地把事情處理好,隻是從早上開始就有一點沉不住氣。部下拿來的文件中,有因為電腦轉碼錯誤造成的錯別字,要是平常的話, 他會直說“啊,是轉碼上的疏忽”一句帶過,有時也會開一句玩笑,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卻衝口說出“怎麼搞的”,表現出強烈的憤怒,他還繼續追究“工作態度不可以馬馬虎虎”。
他看向主管那邊,也一副很忙的樣子。頃刻之間,真想脫口而出“你也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嘛”,總之,一切的一切都看不順眼,真想大發脾氣。
“當你沉不住氣很焦躁時,是因為你有事情想不通”,有人曾經這樣說過,真的沒錯。A 一面對誰都大發脾氣,一面卻不明白原因何在。
在看向主管的臉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前幾天快下班時,大學時代的朋友現在當上其他部門官員的B,打來電話說“我這次當上主任了哦”,雖然自己回答“真不簡單,恭喜啊”就掛斷了電話,不過想想,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沉不住氣了。
回到家,他告訴妻子B 升官當主任了,妻子回答“因為那個人很能干啊”。這聽起來言下之意好像是在說“因為你不能干”似的。總之,他想再說一句什麼,於是試著說:“那麼我們來為B 干杯慶祝好嗎?”
“干杯慶祝?”妻子隻是滿臉嚴肅,並沒有理會。從這時候開始,他的焦躁就更加嚴重起來。
“那樣的部門,像B 這種人也能很快升主任啊。”他心想,如果妻子能這樣說就好了。或者回答“干杯慶祝吧,你們男人之間的友情真好啊”。A 心裡希望夫婦間能有一場對話,但實際上卻隻有稍微不開心的沉默而已。
他一邊忙於工作,一邊忽然想起父親高中時代唱過的歌,其中有一節是:
朋友憂傷時我哭泣,
我歡喜時朋友起舞。
A 自言自語地說:“為朋友的歡喜,並沒有那麼容易起舞。”在這期間他的焦躁已經減輕許多。接著,他又想起和B 一起喝酒時,還互相說:“我們不要太在意彼此升官的事。”想到“即使不關心升官,男人也還是會為朋友的成功而感到焦躁”,心情反而開始開朗起來。“總之,我們為B 干杯慶祝吧。”這樣就很干脆地放開胸懷了。
這是友情的困難之處。和朋友同憂,並不太困難,然而,對朋友的歡喜,卻往往會生出嫉妒之心。這也可以說是很普遍的現像。
真正的友情並不是這樣的,和友人應該是“一心同體”的。也有人說,朋友的喜事自己必須也感到高興纔行,這確實沒錯。而且,也可能在實際生活中體驗過這樣的友情,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正因為這樣,像A 的情況,如果太執著於“理想的友情”,讓自己過於勉強,於是開始焦躁起來,反而會增添部下或家人的麻煩。倒不如,像A 那樣能發現自己心情的動搖,可能會更好。而且,如果有適當機會的話,跟B 談談看,說友情別談什麼升官。“我聽到你升主任時,還挺焦躁呢。”說出來會比較好。由於這次談話,也許可以感覺到兩個人的友情更加深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