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倉田和辰巳一起走向酒店的會議室,也叫了津野參加會議。酒店方面參會的是酒店事業部的本部長兼經理中桓、總務部長宮內和營業部長佐竹。
一陣壓抑的沉默之後,中桓開口說:“我覺得這隻是惡作劇!”
“我也這麼想……”宮內閃爍其詞。
“不管怎樣,社長會怎麼想呢?”中桓說著伸手去拿煙。酒店的公共空間大部分是禁煙的,但這個房間裡倒是有煙灰缸。
倉田拿起桌子上放的A4紙,這是辰巳打印出來的,他也是滑雪場網站主頁的管理員。倉田又一次瀏覽了上面的內容,很認同中桓他們的想法。這個內容不像是人在精神正常的狀態下寫的。
“致新月高原滑雪場的各位相關管理者”—這封信這麼開頭,下面是這麼寫的:
受到地球溫室效應的影響, 降雪量普遍下降。如今這場意料之外的大雪,是不是讓各位松了一口氣?但是溫室效應仍在繼續,各位的擔心依然沒有 消除。
希望各位不要忘記的是,各位 不是溫室效應的受害者,而是引發溫室兇。伐山上大量的樹木、裸露土地、改變河水的方向—這一項一項破壞環境的行徑,使得近來出現異常天氣。每年都為雪量不足而煩惱,可以說是你們自作自受。
但那些和大規模破壞環境無關的人,卻不得不承受異常天氣帶來的天懲。這是不公平的,因此我們需要慰問金來補償。
請在三天之內準備三。準備好以後,放在纜車山麓站的屋檐下,綁一塊一米以上的黃布。我們會用實時攝像頭確認,因此也請各位密切注意攝像頭、監視器等不要出現故障。
不這樣做的後果是:各位因為有了大量積雪而揚揚得意,但在這樣的滑雪場之下卻埋藏著帶有計時器的 物。在還沒有下雪的時候,我們已經隱秘地布置好了。我們會用遙控的方式,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啟動計時器。你們可以想像一下 物的大小,肯定不是巡邏隊對付雪崩時用的那種小玩意兒。 時,周圍的雙板滑雪者和單板滑雪者會變成什麼樣,就不必說了吧?
要是過了三天還是沒有回信,我們會視作交易終止,並啟動定時裝置。事先說清楚,一旦計時器啟動便無法回頭,隻有我們纔有停止的方法。要是你們報警,也會被視作交易終止。 物雖然不會因為壓雪車的作業而意外 ,但若是用推土機什麼的胡亂挖,我們就不能保證了。
我們在降雪之前就進行了周密的準備。要是覺得這僅僅是口頭嚇唬,那麼到第四椅式索道的第十二個鐵塔正東方五米處挖挖看。看到埋在那裡的信息,你們就知道我們的執行力了。等待你們的回復,還有,給這個郵箱回信我們也收不到。
埋葬者
倉田不禁嘆了口氣。雖然自己想把這當成惡作劇,但讀到這樣的內容難免不寒而栗。內容講得很輕松,但同時也能感受到犯人的自信。
“信裡說下雪前就開始做準備了,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一頭白發的佐竹也不知道在問誰。
“我覺得是十二月初吧,”倉田說,“當然是在真的放了 物的前提下。”
“為什麼這麼想?”
“我是從犯人的角度去想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開始降雪,犯人隻好盡早做準備。不過準備好之後,總是不下雪,就很容易被發現。天氣預報說十二月第二周開始降雪,而且真的降雪了。從那以後,雖然也有積雪量減少的時候,但是不會露出地表,滑雪場可以順利營業。因此,對於犯人而言,在 場雪降下來之前,是 好的時機。”
佐竹不高興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下雪之後我們很高興,犯人也一定在幸災樂禍吧!”
“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放了 ,別這麼說!”
中桓不快地責備道。
“是的,抱歉!”
花白頭發的佐竹低頭行禮。
“讓我再看一遍!”中桓把手伸向倉田,拿過信又讀了一遍,不快地說,“我反正覺得是惡作劇,還隨便找個這樣的理由。我沒聽說過地球溫室效應是因為滑雪場造成的這種說法!這家伙還說自己沒有破壞環境,無論是誰,都會或多或少地破壞環境。世上沒有不坐車的人,電力說到底也來自石油呀!”
宮內和佐竹都很贊同本部長的話,但是倉田並沒有附和。建滑雪場會破壞環境這是常識,正因如此,當滑雪場廢棄之後,開發者纔有將其恢復原狀的義務。
“這個是用電子郵件發送過來的吧?你知道是從哪裡發過來的嗎?”
中桓問辰巳。
辰巳腰板挺得直直的回答:“要是報警,他們就會查出來……”
辰巳話說到一半,中桓一臉愁雲:“要問警察?你查不出來嗎?”
辰巳一臉苦相,估計覺得解釋起來會很麻煩。“這個嘛,倒是能查到負責運營這個電子郵件的公司。但如果沒有警方的命令,直接去問這個公司,他們就會說涉及個人隱私,不能提供。”
“這樣啊……”
也不知道中桓明不明白,但看上去他接受了這種說法。
倉田問:“我們什麼時候和警察聯繫?我覺得這種事情還是盡快比較好。”
中桓捻滅了手裡的煙,用可怕的目光瞪著倉田。
“喂!等等!還是聽完社長的意見之後再說!”
“好!”
倉田低頭認同。
現在,松宮應該正在用電話向社長報告。新月高原酒店與度假村株式會社的事務所在東京,社長筧純一郎一般在那邊辦公。他也是廣世觀光株式會社的董事。
倉田在腦海中重新想了一遍恐嚇信的內容。犯人說要是報警就視作交易終止而引爆,這可能是讓大家猶豫是否報警的一句話。但是,這種情況還是應該報警的。和客人說明情況,讓他們回避到安全地帶,然後再讓警察檢查。根據情況也許會請拆彈專家來。要是這樣做,即使是犯人引爆,也不會有死傷者,滑雪場也不會因此被問責。
但是無法避免的是滑雪場聲譽會受損,客人會變得 少。估計中桓對於報警持消極態度正是考慮到了這一層利害。三呀,這可是一大筆錢!
不過,這類事件要的錢都不少。如果被恐嚇的是大企業,估計會被索要以億為單位的金額。倉田想,如果能平衡報警帶來的聲譽受損,三或許還是個合理的數目。
倉田正發獃想著這件事時,門突然開了,松宮走了進來,額頭上一層薄薄的汗。
中桓問:“跟社長說了嗎?”
松宮點著頭坐下:“真是 震驚,沒想到我們社長也有這麼慌亂的時候啊!”
松宮對中桓很尊敬,中桓長他兩歲。
“社長怎麼說?”
面對中桓的問題,松宮雙手抱在胸前說:“他說先看看情況。”
“情況?什麼意思?”
“就是說……”松宮指著桌子上的紙說,“犯人不是寫了嘛,要是覺得隻是嚇唬人,就挖一下第四椅式索道的鐵塔旁邊看看。社長的意思是挖一下,看看能挖出來什麼,之後再做打算。”
中桓摸著自己的臉,托腮而思。
“這樣啊。那就這麼辦吧!在這種狀況之下……”
“社長會看看結果如何,再來我們這裡。”
“已經通知本社了嗎?”
中桓說的本社,指的是廣世觀光。
松宮搖了搖頭:“現在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告訴他們了吧!我們這裡也要盡可能地少讓人知道,要實行封口令。”
“知道這件事的隻有這幾個人吧?”
中桓看著倉田和辰巳。
“應該沒有其他人了。”辰巳回答,“我收到郵件之後,馬上就到松宮本部長那裡去了。”
“那就好。沒有我或松宮先生的許可,你們不能對其他人說,知道了嗎?”
“那……”倉田插嘴,“那報警嗎?”
松宮不高興地看著他:“剛剛不是說了嗎,先去犯人說的地方挖挖看,然後再做打算。”
“就是說先不報警嗎?”
“是的!”
“那客人怎麼辦?”
“客人?客人怎麼了?”
看到松宮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倉田內心對於他的漠然感到很驚訝。索道事業本部長是負責這個滑雪場安全的總管,應該是比誰都關心客人安全的人。
“在新干線之類的地方,要是接到放有 物的恐嚇電話,一定是在 近的車站讓乘客下車,然後將車上 地檢查一遍,確認沒有任何可疑物品之後,再讓乘客上車繼續前行。根據此例,我覺得在確認是不是惡作劇之前,別讓客人進入滑雪場為好。”
在倉田說話的過程中,松宮的表情就開始變得難看了。中桓的嘴角也不高興地撇了起來。
“新干線怎麼能和滑雪場相提並論?”松宮說,“那隻是交通工具,檢查範圍也很有限。但在我們這裡不行,要讓我們怎麼調查埋沒埋可疑物?!”
“沒有檢查清楚前, 好關閉滑雪場……”
“倉田君!”中桓打斷了他的話,“你並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吧?要是你長期從事服務行業,就會明白,雖然的確有可能會收到這種原因不明的恐嚇信—就像你舉的新干線的例子—但是,大多數都是性質惡劣的惡作劇。即使是新干線,你有聽說過真的找到過 物嗎?在這個令人生氣的時刻, 重要的是不要過度反應,而且要對這種情況采取毅然決然的態度!如果現在就慌慌張張地把滑雪場關了,隻會讓犯人 高興!要是這次上鉤了,以後這麼做的人就多了,就會越來越麻煩了!”
“而且,”松宮補充說,“即使不是惡作劇,也不是馬上就會 ,還有三天的緩衝期。隻要在這期間踏踏實實地想出解決辦法就行了,對不對?”
倉田沒有回答,看著桌子表面,心想,這要如何解釋呢?
松宮用愉悅得有點奇怪的聲音繼續說:“是呀,我明白你們作為滑雪場實際責任人的心情,但是真正的責任人是我和社長!大家都不要太神經質,像平時一樣認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這時候也沒什麼好回答的,倉田輕輕地點了點頭,差點兒脫口而出—“在這種可能埋有 物的雪場,要我們怎麼像平時一樣工作?”
但他扼殺了這種想法,抬起頭來看著中桓和松宮問道:“雖說此事不能外傳,但我認為還有必須知道此事的人,不知道是否能夠得到您的許可?”
松宮眉頭緊鎖:“你說誰呀?”
倉田目光直視他們,回答道:“巡邏隊!”
松宮和中桓互相看了看。
倉田繼續說:“他們是 了解這座山的人,以後無論做什麼都需要他們,要是不告訴他們,我覺得不可能解決這個問題。”
6
根津按著蛇形路線慢慢地滑下坡,掃視著四周。夜場已經結束了大概二十分鐘,不過依然燈火通明,不然有滑倒起不來的客人可就麻煩了。然而,今夜看上去不會發生這樣讓人擔心的事情。根津滑到下面的時候,和負責清理纜車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就回巡邏隊辦公室了。那是一座位於酒店旁的二層小樓,一樓是辦公室,二樓是滑雪課程事務所。
這個雪場共有十二名巡邏員,根津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大部分隊員都已經回來了。
“辛苦了!”正在收拾裝備的繪留和他打招呼。
“你也辛苦了!大家都回來了吧?”
“桐林君還沒有,聽說在索道下面,有個客人掉隊了,他幫忙去找了。”
桐林君指的是桐林祐介,是今年剛剛加入巡邏隊的新人,雙板滑雪技術出眾,所以大家有事情都願意找他幫忙。
“這又是件辛苦的差事啊。”
根津坐下,開始脫滑雪靴,被束縛的腳得到解放的瞬間產生的快感, 顯得 為明顯。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是內線電話,繪留拿起來接聽。
“你好,這裡是巡邏隊本部……嗯……您也辛苦了……好的,請稍等!”她把話筒遞給了根津,“是倉田先生。”
根津點了點頭,接過話筒:“你好,我是根津。”
“嗯……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沒關繫,已經結束 後一圈巡邏了。”
“辛苦了!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你現在能不能到本部長辦公室來一下?”
“好的。”
“辛苦你了,這麼累還跑一趟。我等你!”
說完倉田掛了電話。
根津看著話筒扭過頭。
“有什麼事嗎?”
繪留問他。
“不知道啊,叫我去一趟本部長辦公室。”
“本部長辦公室?松宮先生又要提些什麼奇怪的要求了吧?”
滿腦子隻想著削減經費的松宮,時不時給倉田出些難題,這是在滑雪場工作的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巡邏隊的人數也因為松宮的提案而大大減少了。
“不知道啊。我先去看看!”
把巡邏隊的裝備放回 位置之後,根津出了辦公室的門。他從工作人員入口進了酒店,走向索道本部長辦公室。路過管理事務所的時候,他從門口看過去,索道部主任津野和雪場整備主任辰巳正在悄悄說著什麼。兩個人很奇怪,都沒有笑容—按理說,順利地結束了 的工作,這正是該說說笑笑的時候啊。
“那個什麼……”
根津打了個招呼,兩個人都嚇了一跳似的看著他。
“怎麼了?”
根津問,他們的表情可不輕松。
津野和辰巳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看著根津問:“你怎麼來了?”
“沒什麼,倉田先生叫我來的,讓我去本部長辦公室。你們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津野和辰巳又一次交換了眼神,表情明顯不自然。
“有什麼事情嗎?”
根津又問了一遍。
津野舔了舔嘴唇:“你去了就知道了,倉田先生會解釋的。我們雖然知道是什麼事情,但是先告訴你不合適。”
辰巳一臉窘相地站在一旁。
根津覺得自己身體發熱,肯定是出什麼大事情了。
“知道了。謝謝,告辭了。”
根津低頭行禮,離開了事務所。
站在緊挨著的本部長辦公室門前,根津腦子裡想著各種可能。是出了什麼重大事故?或者是要出什麼事情了?估計是滑雪場的過失導致的,不然津野、辰巳他們不會有那麼沉重的表情。根津深吸了一口氣,敲了一下門,聽到倉田說了聲“請進”。
“打擾了。”
說著根津打開了門。
松宮本部長不在,隻有倉田坐在桌子對面。
“這麼著急叫你過來真是不好意思。”
“這沒什麼……是什麼事情啊?”根津問。
倉田躊躇著低著頭,他也和津野、辰巳他們一樣不輕松。
倉田抬起頭,目光溫和,沒有惡意,這是性格敦厚的他的可貴之處。
“我現在和你說的事情,你 不能對別人說。你能答應嗎?”
他的語氣和目光一樣溫和。
根津咽了口唾沫,看來到底還是出什麼事情了。
“我答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