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又不是叫你挑選接班人,”她媽媽白了她爸爸一眼,“是要你看他跟南南……”
“那當然好噦,”她爸爸斜眼看了看她,“可不知道人家是什麼意思。”
“也不知道老孟事前跟那個姓陳的說過沒有。”她媽媽想了一想,隨後鄭重其事地說,“等會兒我跟老孟通個電話。”
那些日子,她正幫著那位留英的吳老教授整理資料。中午快下班的時候,吳老教授收拾好桌上的卡片,把硬面抄本合上,筒上鋼筆,在皮椅上扭過身來,摘下老花眼鏡,用異樣的眼光盯著她看了好半天。
“您這是怎麼啦?”她坐在另一張桌子前,笑著問。
“唔,”吳老教授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南南,你在談戀愛了吧?”
“您怎麼知道?”她大笑起來。她並不想掩飾這事,還巴不得別人知道。
“嘿嘿!”吳老教授幽默地笑笑,“我年輕的時候談過十二次戀愛,整整一打!和英國姑娘、法國姑娘、比利時姑娘都談過。有一次,還差點跟著一個吉卜賽姑娘坐上大篷車跑了。你想想,你能瞞得住我這個歷經情場的老眼睛麼?”
“是的,”她笑著說,“可是,八字還沒見一撇哩……”
她把事情的前前後後一股腦兒告訴吳老教授。
“‘福哉馬利亞,這是祈禱的時辰!福哉馬利亞,這是戀愛的時辰!”’吳老教授頑皮地朗誦起拜倫的詩,“南南,你此時不追,更待何時?聽他說的那些話,是個很有頭腦的人。你知道嗎?你是這樣一個家庭的小姐,而他是那樣的一個小人物,是跟著大首長屁股後面轉的;他又有頭腦,有頭腦的人都有自尊心。你不追他,不先表態,他一輩子也不會向你開口的。即使是你那個當省委書記的什麼叔叔逼他娶你,你要不表現得熱情積極,他照樣不會跟你結婚……南南,你聽我的話,保險沒錯!你要和他失之交臂,就太可惜了。”吳老教授快七十歲了,人精瘦精瘦的,卻沒有什麼病,腰板挺得筆直。但他面色黧黑,皺紋縱橫,好像從來沒有年輕過。海南想像不出他怎麼會談過十二次戀愛。不過,談起戀愛的藝術來,倒和他分析歐洲文學一樣內行。在兩人走向食堂的路上,吳老教授又說:“南南,你知道你為什麼一直拖到現在還沒有戀愛的關鍵在哪裡嗎?並不是什麼家庭背景,那神話、童話裡最動人的愛情故事,主角都是王子和公主哩。最最關鍵的是,你從來也沒有把真正的愛情先獻給人家,卻要求先收獲,要求男同志先抱著一個六弦琴到你窗口下來唱小夜曲。這是你們這些小姐的通病。愛情的享樂,必須自己先耕耘播種。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姑娘:家庭條件好,狷介孤傲,欣賞趣味又曲高和寡,再有,恕我直言,又有點任性。你想,正正經經的男同志敢來問津嗎?你應該先投之以桃,人家纔會報之以李……”
這番話,正合她昨夜考慮了通宵的決定。下午,她急急忙忙地回家,騎車到西單十字路口,糊糊塗塗地闖了紅燈,差點撞在一輛“豐田”上,“眼睛瞎啦!”小司機伸出頭來把她臭罵一頓,她卻嘻嘻地向人一笑。“纔沒瞎哩!”她心裡想。進了家門,先問媽媽:
“媽,有電話嗎?”
“給你的電話?沒有。”
她一下子像洩了氣的氣球,從天上掉下來,癱在沙發上。
“我倒是給你孟叔叔打了電話。”她媽媽並不是有意戲弄她,而是她問的話太不明確。“他說,他事先並沒有跟那個陳抱帖說,怕我們不同意,搞得很難堪。要是我們同意的話,他再跟他說……”
“那麼,那麼,您怎麼說的啦?”她倏地緊張得從沙發上坐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