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爾達·菲茨傑拉德小傳/朱法榮
“假如你有幸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那麼此後一生中不論去到哪裡她都與你同在,因為巴黎是一個不固定的聖節。”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巴黎盛宴中,最耀眼的明星莫過於司各特·菲茨傑拉德(Scott Fitzgerald,1896—1940)和他的妻子澤爾達·菲茨傑拉德(Zelda Fitzgerald,1900—1948),這對金發碧眼、衣著入時、坐在汽車頂上呼嘯而過、在廣場噴水池裡跳舞的金童玉女被視為當時新潮女郎的教父和教母,是爵士時代繁榮和喧囂的化身,也是美國文學史上最為璀璨的雙子星座。
一、澤爾達·塞耶爾:亞拉巴馬的維納斯
亞拉巴馬州位於美國東南部,曾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產棉州。州府蒙哥馬利市是美國南北內戰中南部邦聯誕生的搖籃和第一首都,也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美國民權運動的誕生地,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的故鄉。現今蒙哥馬利市的市旗仍然沿襲南部邦聯的旗幟,紅灰兩色,中有一道白邊藍底斜條紋,上有十一顆白色星星,以紀念南北內戰時南部邦聯的軍旗和當時退出聯邦政府的十一個州,旗幟中央的星星上方是一個橄欖枝花環。軍旗灰正是澤爾達終其一生最愛的顏色,既是她眼睛的顏色,也是她結婚禮服的顏色,而她也以自己出生於亞拉巴馬而自豪。
1820年,亞拉巴馬州成立之初,澤爾達祖父丹尼爾·塞耶爾(1808—1888)離開故鄉俄亥俄州,遷來蒙哥馬利經商,後來創立了蒙哥馬利第一家報紙並任主編,並多年兼任蒙哥馬利市大議會首席秘書;祖母朵拉·摩根·塞耶爾(1817—1907)出身於亞拉巴馬摩根家族,其兄為聯邦政府參議員,1876年曾獲美國總統競選提名。澤爾達外祖父威利·梅琴(1810—1893)是肯塔基州立法委員會成員,南北內戰時期同情和支持南部邦聯,入選南部邦聯國會,擔任十人委員會委員長,並出任肯塔基州偽州長。南方戰敗後威利出走加拿大,1869年獲格蘭特總統特赦,回到故鄉,1872年入選美國聯邦政府參議員,並獲南方民主黨提名,參加競選美國副總統。外祖母為第三任妻子,性格剛毅。澤爾達父親安東尼·塞耶爾(1858—1931),1878年進入弗吉尼亞州塞勒姆洛阨諾克文理學院(Roanoke College)學習,學業優異,曾獲馬耳他十字獎章。畢業後在田納西州納什維爾範德堡大學(Vanderbilt University)教學一年,後回蒙哥馬利攻讀法律,進入律師協會,1883年入職蒙哥馬利市法院,後來成為蒙哥馬利市最高法院法官。澤爾達的母親米密涅瓦·塞耶爾(1860—1958),1878年畢業於蒙哥馬利女子學院(Montgomery Female College),熱愛藝術,曾發表過詩歌和小說,寫過劇本,參加過舞臺表演,夢想成為戲劇演員。1883年曾前往費城參加舞臺表演,因為是年南方民主黨意欲再次提名其父梅琴參加美國總統大選,其父不許女兒去做演員,親自前往費城,將女兒從舞臺上拽入火車,拖回肯塔基州,次年7月14日將其嫁與另一位參議員的姪子,即澤爾達的父親安東尼·塞耶爾。
澤爾達1900年7月24日生於蒙哥馬利市南大街,是家中六個子女中最小的一個,與兄妹年齡差距較大,故而最受溺愛,四歲斷奶,六歲被送入附近的私立學校奇爾頓文法學校(Chilton Grammar School)。因為不喜學習,輟學一年,七歲後重新入校,直到1914年畢業,進入西德尼·拉尼爾高中(Sidney Lanier High School)。童年時期的澤爾達,淘氣大膽,上房爬樹,是遠近聞名的假小子。雖然母親為她設立了六條淑女規則:坐不蹺腿,背不靠椅,出門要帶手絹,手套扣子要扣嚴,在家勿赤腳,但是澤爾達從來不想讓她的小伙伴失望。她會穿著溜冰鞋在大街小巷呼嘯而過,與男女同學爬到最高的岩石上比賽跳水的高度,甚至於謊報火災,撥打消防電話以捉弄消防人員為樂。身為女孩,她從未有一絲的自卑、羞怯或疑慮,也沒有什麼道德準則。她在父親的藏書室裡自由閱讀了各種童話故事,甚至手抄了《三隻小豬》和《愛麗絲漫遊奇境記》等童話,翻閱了大英百科全書、莎士比亞、薩克雷、狄更斯、司各特、王爾德、高爾斯華綏、吉卜林、普魯塔克、亞裡士多德、埃斯庫羅斯和吉本等科學、哲學、文學、歷史等各類書籍,桀驁不馴的性格,博覽群書的底蘊,致使澤爾達常能洞燭幽微、語驚四座。在中學年鋻上她如此留言:“讓我們隻看今朝,不為明天煩惱。”
澤爾達的美麗機智和放縱不羈為自己贏得了很多名號:“美國南方名媛”“美國第一位新潮女郎”“爵士時代的女祭司”“菲茨傑拉德的繆斯女神”等,海明威則視澤爾達為“不與人分享的鷹”,失戀的情人們稱澤爾達是“野蠻的科曼奇人(印第安獵頭族)”,菲茨傑拉德稱澤爾達是“天外來客”,而澤爾達本人則喜歡把自己想像為米洛的維納斯,或是從宙斯頭顱中全副武裝跳出來的密涅瓦(雅典娜),是走下奧林匹斯山的希臘女神。
1482年,意大利文藝復興畫家波提切利曾用新柏拉圖主義的風格再現了美神維納斯的誕生。畫的背景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海上飄來一片精致的扇形貝殼,貝殼上站著剛剛從海洋泡沫中誕生的美神維納斯,女神除了飄垂的金色長發一無遮蓋,胴體潔白,姿態優雅;女神的左側為兩位男女風神,分別為西風和春風,吹送貝殼而來;美神右側是春天女神,正迎風抖起一件紅色繡花錦緞鬥篷意欲裹住維納斯。維納斯的潔白胴體像征著靈魂的精神之美,腳下的貝殼是靈魂外在形體的束縛,風神則像征著上帝的意志,萬物皆為其吹動,而春天女神手中的錦袍則像征著靈魂在塵世要遭受的塵垢和罪孽。1935年,澤爾達第三次精神崩潰後,住進馬裡蘭州謝潑德醫院,曾給遠在加州好萊塢的菲茨傑拉德寫過一封令人悲傷的信:“我感到非常難過,現在的我隻剩一副空殼,沒有什麼能呈獻給你了。”
二、澤爾達與菲茨傑拉德:阿多尼斯與維納斯之戀
1918年7月,在亞拉巴馬州蒙哥馬利一家鄉村俱樂部的舞會上,剛剛高中畢業的澤爾達·塞耶爾與從普林斯頓大學休學參軍的司各特·菲茨傑拉德相遇相識,開始了他們風一樣的戀愛傳奇。
澤爾達眼中,司各特就像一株金水仙,金色的頭發,英俊的臉龐,筆挺的鼻梁,寬闊的額頭,濃密的睫毛,在綠色與淡紫色之間不斷變換的眼睛。多年後,澤爾達為她第一眼看到的司各特制作了一個折紙娃娃,粉紅色的襯衫,紅色的領帶,長著一副棕色的天使翅膀。司各特的好友羅頓·坎貝爾回憶說:“他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男孩子。金黃色的頭發,薰衣草樣的眼睛,輕松自信的步態,足以征服所有人的疑慮。”另一位記者認為:“他的希臘式的鼻子,驕傲卻不失友好,頭發中分,他的嘴小巧迷人,好像他筆下的女主人公一樣。”他的一個同時代的人稱他為穿著布魯克斯兄弟軍服的金頭發阿多尼斯。司各特眼中,澤爾達是“一位聖母,是維金·馬利亞”(a saint,a Viking Madonna)。“Madonna”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繪畫中對基督教聖母馬利亞的稱呼,拉斐爾最著名的《西斯廷聖母》(Sistine Madonna,1512)、《草地上的聖母》(The Madonna of the Meadow,1506)和《安西帝聖母》(The Ansidei Madonna,1505)等名畫均以“Madonna”之名稱聖母。拉斐爾畫中的聖母形像常是秀美的年輕女性,穿紅色衣裙和藍色披風,姿態優雅,身材圓潤,容貌嫵媚,洋溢著青春女性的朝氣。
澤爾達同時代的女作家和評論家多蘿西·帕克(Dorothy Park,1893—1967)稱菲茨傑拉德夫婦像是一對從太陽來到人間的光明天使。事實上,司各特與澤爾達的相似之處從外表到性格是如此之多,以至於他們的朋友認為他們倆更像是兄妹。他們外表看起來都有金葉子一樣的頭發,攝人魂魄的眼睛和精致迷人的嘴巴,內心裡都是被寵壞的孩子,極端的自我主義者和浪漫主義者,喜歡把自己戲劇化,甚至於兩人都非常喜歡易裝換性。每當司各特臨時不能陪伴澤爾達的時候,澤爾達就會換上男裝,和男孩子們一起去看電影,而司各特曾打扮成一個女售貨員參加普林斯頓大學俱樂部活動,也曾經對圍在他身邊的女性說:“我是半個女人——至少我思想上是。”
戀愛中的澤爾達並未停止與其他男士約會,而司各特在嫉妒之餘也喜歡觀看澤爾達受人追捧,其他男性對澤爾達的欲望恰恰激起了他自己的欲望,正如《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男主人公所說:“這也讓他興奮,很多人都愛過黛西——這在他的眼中更提高了她的價值。”澤爾達本人也對在司各特的注視和觀察下與他人戀愛感到興奮,因此兩人都極力為對方的興奮而表演自己,對於他們二人,想像比事實更重要。所以,當澤爾達宣布“我已經親吻過兩千個人,以後還要親吻兩千個”,“女人存在的唯一一個理由就是有必要在男人們中間制造騷亂”,司各特更多地感到一種鼓舞和興奮。澤爾達與菲茨傑拉德後來雖然都曾有過婚外情,但他們相互間的心意相通始終存在,存於他們的記憶裡,也存於世界最美的情書中。
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和你珍貴的愛,我什麼也不要。所有的物質幸福都不重要。我隻是不願要一種邋遢、沒有光彩的存在——因為那樣子你很快就會愛我越來——越少。
親愛的心肝,我們的童話故事就要結束了,我們就要結婚,然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就像你城堡裡的公主在焦急地等待著你……
我真的願意嫁給你——雖然你認為我害怕嫁給你——我真希望你沒這樣說——我什麼都不怕。恐懼要麼讓人變得怯懦,要麼變得威嚴和高大。我不怯懦也不威嚴。而且,我知道你會比我自己更好地照顧我,和你在一起我會非常、非常幸福的——除了每周都有的爭吵——即使爭吵我也很高興。我喜歡自己在你情緒激動和心情陰郁的時候保持鎮靜和清醒。
……沒有你,我什麼也不是——可能就隻是一個洋娃娃——你是我生命的必需,也是我生命的最大享受……你就要成為你妻子的丈夫了。
我順著鐵軌看去,見你來了——夜幕和薄霧中你親愛的凌亂的褲腳向我追來——沒有你,最最親愛的,我就沒了眼睛、沒了耳朵、沒了心跳、沒了大腦——沒了生命——我是多麼愛你!這輩子我再也不會和你分開一個晚上。沒有你,誰來抵擋風暴,誰阻止美的死亡和我的老去……
三、澤爾達·菲茨傑拉德:城堡裡的公主與立體派畫家
王子與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以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司各特寫給澤爾達的信中頻繁使用的一個稱呼是“我城堡裡的公主”。1924年5月菲氏一家來到巴黎,結識了許多世界知名的作家和藝術家,其中畫家傑拉爾德·墨菲和莎拉·墨菲成了澤爾達一生最親密的朋友,同時引導她進入了巴黎藝術圈,結識了當時野獸派、立體派和抽像畫派的領袖馬蒂斯、畢加索和米羅等一大批思維活躍、勇於創新的藝術家,澤爾達很快拿起畫筆開始接受繪畫訓練。1925年2月在意大利卡布裡島,她結識了有同性戀傾向的美國女畫家羅馬伊內·布魯克斯,開始進行專業學習,僅用五周時間就掌握了色彩理論。澤爾達繪畫中最常出現的兩種主題開始形成,一是花卉,二是舞者。南方熱帶地區碩大鮮艷的花朵是澤爾達對母親的花園和美國南方故鄉的永久記憶,火熱的陽光和富有異國情調的鮮艷花朵向來是美國南方藝術家的標志。她初期的代表作有《地中海南部》和《穿橙色裙子的女孩》,兩幅畫都運用了立體主義的畫法,在第一幅風景畫中她將樹木分解成立體幾何形,然後再從不同的視角將它們組合起來,傳達出一種異樣的結構和情緒;在第二幅畫中,穿橙色衣裙的女孩位置偏離畫布中心,衣裙飄起,右側前景處一隻小狗做奔跑狀,畫面充滿動感,不能確定女孩是在跳舞還是像一枝花在隨風搖擺,表情不知是歡快還是悲傷,從不同的側面看去,女孩和小狗處在不同的平面上。模糊、神秘和多重視角是澤爾達油畫的一大特點。後來在1930年,澤爾達精神崩潰前夕,她畫的《花瓶中的白花》酷似梵高的向日葵,花枝像蛇吐著信子互相凝視著,噩夢一般盤旋在桌子上。
1926年,醫生診斷證明因為1924年一場不成功的人工流產手術,澤爾達再也不能有其他孩子了,澤爾達失望之餘,拾起了早年對芭蕾的愛好。1927年夏天,她在費城開始報名學習芭蕾,11月加入費城歌劇院芭蕾舞團,跟隨原俄國皇家芭蕾舞團舞蹈大師柳波芙·伊格洛娃學習。她告訴好友莎拉·墨菲說,芭蕾舞演員需要有音樂的敏銳感受力和雜技演員的粗獷,女人無論干什麼最後都會輸,即使如此,她也要努力練習,跳舞讓她感到永遠年輕。
1929年9月,她的努力得到了回報,澤爾達收到了來自那不勒斯聖卡洛歌劇院芭蕾舞團的正式邀請,邀請她擔任獨舞演員,劇團提供食宿,每天三十五裡拉。然而,澤爾達拒絕了。過度的勞累使她沮喪和絕望,芭蕾舞不再是美的化身,她感覺自己的腿像是腫脹搖擺的火腿,乳房下垂松弛,她不再是新潮女郎而是成了一堆肌肉,像是鬥牛開始前用來引逗牛的老馬,被牛角頂得遍體鱗傷,內髒拖在地上。她討厭做一個領取月薪辛苦流汗的職業女性,當她心愛的藝術和自身的價值被用裡拉來衡量的時候,她憤怒了。然而,隨後對丈夫經濟上的依賴又使她痛苦,對自己輕易拋棄了等待已久、努力已久的機會感到悔恨,1930年,澤爾達第一次精神崩潰,入住瑞士一家療養院。
四、澤爾達自傳體小說《給我留下華爾茲》
1931年9月澤爾達病情好轉,回到故鄉蒙哥馬利暫居,開始大量閱讀福克納的小說,學習寫作。其間她當法官的父親去世,司各特在好萊塢寫電影劇本,孤獨和壓力之下,澤爾達第二次精神崩潰,於1932年2月進入巴爾的摩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菲普斯診所。在此,她第一次遇見長她四歲畢業於賓夕法尼亞醫學院的女醫生米爾德麗德·斯奎爾斯,醫生十分欣賞澤爾達的天纔,鼓勵她繼續寫作和畫畫。最終,澤爾達在醫院用六周時間完成了自傳體小說《給我留下華爾茲》,於1932年10月由斯克裡布納公司出版,共發行三千零一十冊,題獻給她的醫生。
《給我留下華爾茲》共分四部分,每部分又分三章。小說主人公亞拉巴馬·貝格斯(Alabama Beggs)為一美國南方名媛,愛上了一名北方軍官戴維·奈特(David Knight),結婚後移居紐約。戴維後來成為著名畫家,夫妻倆夜夜笙歌,成為喧囂時代的偶像。夫婦倆後來攜小女移居法國巴黎和裡維埃拉,丈夫埋頭作畫,妻子卻愛上了一個法國飛行員,丈夫作為報復也與一位女演員調情。後來,妻子決心重拾小時候對芭蕾舞的熱愛,追隨俄國芭蕾舞大師學習芭蕾,刻苦練習後,終於獲得一個在意大利那不勒斯芭蕾舞團主演的機會,演出大獲成功。最後,妻子因腳部受傷感染而跛腳,芭蕾舞事業終止而精神崩潰。
故事原型就是菲茨傑拉德夫婦的愛情、婚姻和危機,以及澤爾達自己對個人價值的追求。該小說與司各特的《夜色溫柔》(Tender is The Night)取材相同,但視角不同,風格不同,在國外一直是菲茨傑拉德研究的一項重要內容。美國菲茨傑拉德研究專家丹·派珀教授認為,“《給我留下華爾茲》和《夜色溫柔》在當代文學史上構成了一對最不尋常的夫妻篇,兩本書分別從妻子和丈夫的角度對同一段婚姻進行了紀實性描寫”。
《給我留下華爾茲》不但是對《夜色溫柔》的比較和補充,也是對澤爾達作為現代作家身份的肯定,同時,該小說也是女性主義文體的典範。小說語言高度視覺化、片段化,運用了大量明喻和隱喻,有許多張愛玲式的機智和悖論,備受美國著名評論家埃德蒙德·威爾遜和辛克萊·劉易斯的贊譽。
小說以亞拉巴馬青少年時在美國南方的生活描寫開始,以回到南方參加法官父親的葬禮結束,南方情結貫穿始終。小說第二部分描寫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紐約和巴黎流動的盛宴,可與《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精彩描寫相媲美,抓住了時代的脈搏,留住了時代的喧囂。第三和第四部分從職業女性的角度對芭蕾舞演員的工作和生活進行了生動有力的描寫,澤爾達不是從觀眾或審美意義上,而是從心理、生理和職業的角度深入挖掘芭蕾舞女演員的艱辛和無奈。
“夜裡,她坐在窗戶旁太累了,動不了,想要成為一個舞蹈家的渴望讓她筋疲力盡。在亞拉巴馬看來,達到她的目標,她就能駕馭那些駕馭著她的惡魔——證明自己,她就能找到安寧,安寧就是一個人對自我的肯定——通過跳舞,她會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情感,自由地支配愛情、憐憫或幸福,為它們提供一個流暢的通道。她無情地鞭策著自己。”“一英裡一英裡的,腳趾點著地板好像母雞在啄食,一萬英裡以後,你就可以不再晃動你的乳房了。”“亞拉巴馬一遍遍轉著,屏氣斂神,提升肌肉。一個動作做上幾年,三年後就能把自己提高一英寸——當然,也可能一英寸也提不了。”
派珀高度評價該小說:“這是美國作家寫的第一部、也是最好的一部關於芭蕾舞演員的故事。”該小說是現實主義和超現實主義的結合,情節松散,像戲劇一樣一個場景接著一個場景,語言跳躍,充滿感性和視覺色彩,具有鮮明的超現實主義風格。美國小說家威廉·麥卡菲在《紐約太陽報》贊揚澤爾達和她的小說:“這是一個奇異的天纔,風格鋻賞家們會非常喜歡。……密集的比喻非常迷人。即使善用辭藻的老手閱讀該書也會滿懷艷羨,獲得頭暈目眩的愉悅。”《紐約先驅論壇報》認為,“小說有一股罕見的陽剛之氣:響亮而敏銳”。巴爾的摩一家報紙評論的副標題為“菲茨傑拉德夫人的第一部小說已達司各特的水平”。美國著名文學評論家馬爾科姆·考利致信司各特,稱贊澤爾達的小說:“非常感人,她寫出了一些以前沒有人用語言能表達出來的東西。”毋庸置疑,澤爾達是一位獲得公認的、獨具特色的現代主義小說家。
五、澤爾達之死
除《給我留下華爾茲》之外,澤爾達還創作了一出兒童劇,十一篇短篇小說和十數篇報刊文章。1940年菲茨傑拉德因心髒病去世後,澤爾達回到故鄉與母親同住,其間所繪畫作多以宗教為題材。1948年3月10日,澤爾達在北卡羅來納州一家精神病院等待治療時,醫院突發火災,不幸遇難。
澤爾達遺留的大量未經整理的小說、隨筆、自傳片段和信件等後由其女捐獻給普林斯頓大學圖書館菲茨傑拉德研究中心。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澤爾達一度成為當時青年文化的偶像,其文集被結集出版,其中《給我留下華爾茲》被列入蘭登書屋經典繫列,成為美國南方女性文學的一部分。八九十年代,開始了澤爾達傳記研究和創作風格研究,認為其作品比喻密集、高度視覺化,有洛可可的夢幻風格和超現實主義特點,1992年澤爾達被列入美國亞拉巴馬州女性名人堂。進入二十一世紀,澤爾達研究全面展開,出版了多部新傳記和以澤爾達為主角的半虛構小說,2013年美國同時出版了四部關於澤爾達的專著,被稱為“澤爾達之年”,國內稱2013年為“菲茨傑拉德之年”。澤爾達在現代主義寫作、後印像派繪畫和芭蕾舞等方面的藝術纔華和文化影響得到全面肯定。
澤爾達·菲茨傑拉德用一百年的時間完成了一個新潮女郎向現代作家的自我救贖,值得我們去閱讀、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