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子想從商的決心,超出了一般人所能想像的程度。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服袖子狂人的污名也煙消雲散,人們反而紛紛贊揚她不愧是從豪商三井家嫁過來的出色的好女兒。
淺子於嘉永二年(一八四九年)出生於京都油小路三井家。油小路三井家,別名也叫做出水家。祖先三井高俊原是一名武士。其子高利算上兩名義子共有十一個孩子,分家後號稱三井十一家。淺子所出生的出水家,是高利的第十個兒子高春家。
從高春開始數第六代,是淺子的父親高益。高益家人丁不旺,親生的孩子逐個夭折。而且正室夫人阿孝也去世了。
阿孝之後,高益並沒有再續正室,而是迎娶了一房側室,就是淺子的母親阿貞。由於是老年得女,所以高益對淺子傾注了比別人更多的愛。
淺子從小活潑好動,做遊戲時往往成為三井家所有男孩子的頭領。她敢在院子裡的假山堆裡抓蛇,然後在頭上揮舞,頭上梳著的發髻經常凌亂不堪,家裡人說她,她卻叫著:“頭上干嗎要梳這個沒用的東西,老因為它挨罵!”說著說著,就一下子把發髻從根部剪掉了。
這樣的淺子,三井家的大人們都一見她就皺眉頭,唯獨她的父親高益卻有著不同的看法。
“這孩子將來能成大器!她能做出男孩子纔能做出的了不起的大事,她能興旺咱們的家業!”
父親總是說這些話來庇護淺子。
“淺子的血管裡,流著‘殊法大姐頭’的血!”
淺子每每又闖禍的時候,高益就把三井女眷們人人敬畏的“殊法大姐頭”搬出來,為淺子的行為尋求正當性。
高益經常給淺子講“殊法大姐頭”的故事,這是一個隻留傳下了法名的女人。
“她是三井越後守三井高俊的妻子,非常能干!她家是經營酒業、大醬的,還開當鋪,可丈夫是武士出身,幫不上忙,全靠她一人打理。”
據說殊法原本是叫做永井的富商家的女兒,非常具有商業頭腦。
“殊法大姐頭做事有板有眼,注重細節,喫苦耐勞。如果好不容易賺來的錢又輕易地流出去了,那不是又回到原點了嗎,那可不是經商之道。”
何謂商界高手?第一,是有纔能;第二,是精於數字;第三,是有始有終、注重細節。殊法最注重的就是第三項,她把它當成了生存之道。
殊法大姐頭提倡省去一切不必要的浪費,勤儉持家。
在路上撿到的草鞋、繩子她都收起來,這些東西不久後就成了砌牆泥漿中的稻草。搗臼的底兒壞了,就變成了屋外排水槽的接水桶。木制舀水勺的底板掉下來了,她就用它當茶壺墊。對於殊法來講,沒有什麼東西是需要扔掉的。
“咱們家用不著那麼小氣,多掙多花就挺好的。”
“多花的話,錢可就沒了。”
“錢花沒了,再賺更多的錢。”
“賺來的錢,又全部花掉,不又變窮了嗎?”
“要賺比花掉的多得多的錢。”
高益和淺子之間,經常重復著這些孩子氣的對話。
“殊法大姐頭上了年紀後,連自己葬禮的預算都給做好了。她把兒子做的預算削減了一大半,棺材也是挑最小、最便宜的那種。臨終時為了能進得去那口棺材,她竟然是屈著身子去世的。”
高益想教給淺子的,並不是吝嗇,而是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極致的精神。如果淺子生為一個男孩子,將來一定能成為支撐三井家事業的頂天立地的人物。這也是高益最感到遺憾之處。
“淺子長大了也成為像殊法大姐頭那樣的商界英纔怎麼樣?”
淺子將來一定會嫁到大阪第一富商加島屋去,她兩歲時就與加島屋的廣岡信五郎定下了娃娃親。三井十一家生下的女孩子,一定要嫁給加島屋族裡的人。三井與加島屋之間一直有著這種姻親關繫。
“一提去大阪,還真挺盼著的,聽說在路上遇見熟人,他們相互打招呼都問‘賺了嗎’,這是大阪人之間的問候語,多有意思啊!”
隨著年齡的增長,淺子開始說這樣的話了。其實剛開始,淺子對這種父母單方面決定的婚姻也是頗有抵觸的。因為她特別喜歡讀書,所以不想出嫁,就想專心致志地做學問。
但是,一想到大阪那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的情景,淺子就恨不得早一天跑到大阪去。她從根上是個喜歡熱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