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譜》:
有一個希臘人克裡斯托斯·貝洛斯,他錯過了開往美洲的最後一班郵船,未能去會合他的一個朋友。
還有一個同齡女孩日內維埃芙·伏杜瓦耶。他們這些人,僅僅留下了姓名。我母親應邀進入的第一個法國資產階級家庭,就是日內維埃芙·伏杜瓦耶及其父親讓—路易·伏杜瓦耶的家。日內維埃芙·伏杜瓦耶還把孔蒂河濱路15號的鄰居阿萊蒂介紹給我母親。阿萊蒂願意保護我母親。
請原諒我,列出所有這些人名以及隨後的人名。
我形同於狗,佯裝有一本家譜。我母親和父親並不從屬於任何確定的社會圈子。不管多麼漂浮不定,多麼模糊不清,我也應該在這片流沙中,竭力找出一些蹤跡和方位標,猶如力圖復原字跡模糊的一張戶籍卡片,或者一份行政調查表。
我父親於一九一二年出生在巴黎,佩特萊勒街心花園廣場,正是九區和十區的交界。他的父親原籍為薩洛尼卡(希臘),出身一個從托斯卡納遷徙到奧斯曼帝國的猶太家庭。在倫敦,在亞歷山大,在米蘭,在布達佩斯都有表兄弟。我父親的四個表親:卡爾洛、格拉齊亞、吉亞科莫和他妻子瑪麗,於一九四三年九月,在意大利,在阿羅納,馬喬列湖①(①馬喬列湖:瑞士和意大利之間的湖泊,位於阿爾卑斯山脈南側。)上被黨衛隊殺害了。我爺爺少年時期就離開薩洛尼卡,去了亞歷山大。然而幾年之後,他又動身前往委內瑞拉。我認為他跟祖籍和家庭一刀兩斷了。他到瑪格麗塔島,熱衷於珍珠交易,後來到加拉加斯,經營起一家百貨店。一九。三年,他離開委內瑞拉,到巴黎定居了,在夏托丹街5號開了一家古董店,出售中國和日本的藝術品。他持一本西班牙護照,一直到謝世,總在西班牙駐巴黎領事館登記,而他的前輩則以“托斯卡納臣民”的身份,相繼尋求法國、英國與奧地利駐外領事館的保護。我保存爺爺好幾本護照,其中一本是由西班牙駐亞歷山大領事館簽發的。還保存一份證書,是一八九四年在加拉加斯開具的,證明他是保護動物協會會員。我祖母生於加來海峽省。
她的父親一九一六年住在諾丁漢郊區。不過,她婚後便人了西班牙國籍。
我父親四歲時喪父。童年住在巴黎十區上城居民區。他對我說,他在夏塔爾學校住校讀書,星期六和星期天也不回家。他在宿舍裡,聽得見巴蒂尼奧勒大道土臺上街頭演出的音樂。他沒有通過中學會考。他青少年時期我行我素。年滿十六歲,他就跟朋友們出入博伊一拉法耶特飯店、蒙馬特爾大街酒吧、卡代吧、呂納園。他名叫阿貝托,而別人叫他阿多。到了十八歲,他就干起汽油非法交易的勾當,偷越巴黎入市收稅處。長到十九歲,他就請求聖法勒銀行經理錄用他經營“金融業務”,講得頭頭是道,終於得到經理的信任。不料事情搞砸了:我父親尚未成年,司法介入了。二十四歲時,他在蒙田路33號租了一間屋,據我保存的一些資料來看,他常去倫敦,參加組建一家布拉維斯科責任有限公司。他和弟弟拉爾夫一起,在羅凱賓街租了一處家庭公寓,供他們母親居住:一九三七年她就是在那裡去世的。後來,他又在聖拉扎爾火車站附近車站旅館租了一間客房,沒有付錢就離去。戰前不久,他受委托經營一家女式長統襪和香水商店,位於馬萊伯大街71號。那個時期,他可能住在弗雷德裡克一巴斯蒂亞街(八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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