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星星的諾言:米斯特拉爾詩選(藍色花詩叢)》:
美
一支歌是事物在我們身上造成的愛的創傷。
粗俗的人啊,使你激動的隻是女人的肚子,女人的肉體。我們也激動,世上一切美的事物都使我們深深激動.繁星點點的夜晚在我們心中激起的愛,像肉體之愛一般強烈。
一支歌是我們給世上美的事物的答復。我們答復時,正如你面對裸露的乳房一樣,激動得無法自持。
我們用血回答美的愛撫,響應它的無數召喚,這時候,我們比你更痛苦。
歌唱
一個女人在山谷中歌唱。暮色蒼茫,模糊了她的身影;但她的歌聲仍在田野上空回蕩。
她的心已經碎裂,有如今天下午她在小河卵石上磕破的杯子。但她還在歌唱;縷縷不絕的歌聲被隱秘的傷口磨得淒厲。悠揚的聲調帶著鮮血。
由於每日的死亡,其他的聲音已在田野上消失,遲歸的鳥雀的嗚囀不久前也已停息。她的永恆的心,充滿痛苦的生動熱切的心,在她的聲音中彙集了其他的聲音。
她為誰歌唱,為了黃昏時默默無語凝視著她的丈夫。還是為了將孩子安撫?或者是為了自己,她的心比傍晚孤單的孩子更無寄托?
夜晚來臨,由於歌聲相迎,變得深沉;星星含著人的溫情陸續睜開眼睛;星光燦爛的天空能解人意。懂得人間的酸辛。
水一般清澈晶瑩的歌聲滌蕩了平原,把人們互相憎恨的日子洗淨。那女人仍在高唱,輝煌的白天從她喉中升起,直上星空。
四瓣的花朵
我的靈魂一度是果實累累的大樹。那時候,人們看了紅肜肜的果實就有豐饒的感覺;聽到千百隻鳥在我的枝葉下歌唱就心醉神迷。
後來它成了一株灌木,枝條稀疏彎曲,但仍能分泌出芬芳的脂液。
如今隻是一朵小花,一朵四瓣的小花。一片花瓣叫美,另一片叫愛,它們相距不遠,第三片叫痛苦,最後一片叫慈悲。它們先後舒展,再沒有別的花瓣。
每片花瓣底端都有一滴血,因為對我來說,美是痛苦,我的愛全是折磨,我的慈悲來自創傷。
早在我是大樹時,你就知道我,可是你這麼晚.到了黃昏纔來找我,也許沒有認出我就打我身邊走過。我在泥土裡悄悄地瞅著你,從你臉色就能看出一朵淚珠般簡單的小花會不會使你滿足。如果我從你的眼神裡看到了奢望,我就不阻攔你,讓你朝如今是大樹的別人走去。
因為今天我隻能同意那樣一個人和我在塵土裡待在一起,他應該謙卑,滿足於微弱的光輝,別無他想,把面頰永遠貼在我的泥土上,嘴唇踫著我,把整個世界忘卻!
丑
你沒有解開丑之謎。你不知道造物主為什麼允許蛇在田野上生存。他允許蛇生存,讓它在苔蘚中穿行。
丑的生物在哭泣;我聽到它的呻吟。瞧它煩惱的模樣。你要愛痛苦的蜣螂,因為它們不像玫瑰那樣帶著幸福的表情。要愛它們,因為它們漂亮的願望沒有實現。完美的理想已經幻滅。它們同你的某些日子一樣,盡管你倍加小心,那些日子卻白白荒廢,毫無意義。你要愛它們,因為它們同上帝無緣。
你要憐憫它們追求美的巨大熱情。大肚子的蜘蛛紡織輕靈的蛛網,自有它美妙的夢想,蜣螂黑色的背上留著露珠,也想沾光。
繃帶
世上一切美的事物都是包扎你傷口的繃帶。上帝把它在你面前攤開,為你展現春天的原野,有如一幅色彩絢麗的畫布。
那是大地的美景,喁喁的情話,白色的小花和五彩的卵石。一切美的事物都是上帝的恩惠。
一手向你伸出刺的人,另一手給了你微笑的緣由。別說這是殘酷的遊戲。你不知道(在上帝的化學變化中)淚水為什麼有它的必要。
你要把天空也看作繃帶。一幅寬闊的繃帶,低垂下來.把你心頭的創傷安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