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 ] [ 繁体中文 ]  
臺灣貨到付款、ATM、超商、信用卡PAYPAL付款,4-7個工作日送達,999元臺幣免運費   在線留言 商品價格為新臺幣 
首頁 電影 連續劇 音樂 圖書 女裝 男裝 童裝 內衣 百貨家居 包包 女鞋 男鞋 童鞋 計算機周邊

商品搜索

 类 别:
 关键字:
    

商品分类

該商品所屬分類:小說 -> 都市情感
【市場價】
299-433
【優惠價】
187-271
【介質】 book
【ISBN】9787559626820
【折扣說明】一次購物滿999元台幣免運費+贈品
一次購物滿2000元台幣95折+免運費+贈品
一次購物滿3000元台幣92折+免運費+贈品
一次購物滿4000元台幣88折+免運費+贈品
【本期贈品】①優質無紡布環保袋,做工棒!②品牌簽字筆 ③品牌手帕紙巾
版本正版全新電子版PDF檔
您已选择: 正版全新
溫馨提示:如果有多種選項,請先選擇再點擊加入購物車。
*. 電子圖書價格是0.69折,例如了得網價格是100元,電子書pdf的價格則是69元。
*. 購買電子書不支持貨到付款,購買時選擇atm或者超商、PayPal付款。付款後1-24小時內通過郵件傳輸給您。
*. 如果收到的電子書不滿意,可以聯絡我們退款。謝謝。
內容介紹



  • 出版社:北京聯合
  • ISBN:9787559626820
  • 作者:孫頻
  • 頁數:259
  • 出版日期:2018-12-30
  • 包裝:平裝
  • 版次:1
  • 印次:1
  • 字數:182千字
  • 1.莫言閻連科韓少功蘇童等贊賞**,力薦作品
    2. 6個極其令人著迷的故事,6種百轉千回的閱讀體驗。
    3.孫頻是80一代中極少數的嚴肅寫作者,她的寫作充滿力量,總是以勇敢的審視真實記錄不值得原諒的一切,以暴戾的書寫無情戳穿遮遮掩掩的心疾隱痛。?
    4.《裂》雖然依舊鋒利、冷靜,但是不同於《疼》和《鹽》裡活生生的殘酷,多了一道在*境中猛然迸發的光芒,即便微弱,卻也足以令人心生希望。
    5.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 《裂》,中篇小說集,這是一本6個中篇組成的小說集,繼承了《疼》和《鹽》的風格,但這一本《裂》擁有了一種新的東西:在絕望中迸發出名為希望的光芒,雖然依舊帶著痛感,但這種新的疼痛,令人喜不自已。 如書上所說“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 孫頻,女,1983年生,畢業於蘭州大學中文繫,在讀於中國人民大學創造性寫作專業。2008年開始小說創作,目前已在各類文學雜志發表中短篇小說兩百餘萬字。有小說集《疼》、《鹽》、《同體》、《三人成宴》、《不速之客》等。
  • 自由故
    假面
    九渡
    不速之客
    同體
    掮客
  • 自由故 “一種反抗。一種吞噬。一種再生。一種殺人見血。” 一 這一日,博士樓裡所有的目光傾巢而出圍剿呂明月,她真是上了二十多年學都沒有享受過如此殊榮。因為她決定退學。
    剛纔和導師拍桌子的英雄氣概還如餘燼一般炙烤著她,直烤得她渾身上下冒火。活了近三十年,頭一次做了回自己的英雄,真是漂亮,她不能不高看自己。隻恨樓道裡空蕩蕩,寂靜無聲,連個給她喝彩的人都沒有。她踩著自己的回聲出了中文繫古舊陰暗的樓門,一頭扎進了外面的陽光裡。陽光很好,在她頭頂流光溢彩,她幾乎忘了腳下的臺階,隻如偉人塑像一般屹立在那裡環視著這校園。從讀碩士到讀博士,在這校園裡居然已經窩了六年,卻從不曾真正看過它一眼。這校園對於她來說從來隻有兩條路:一條是通往圖書館的,一條是通往食堂的。如今,她卻要與它們道別了。*重要的是,是她自己選擇了戛然而止。她有些豪邁,還有些悲壯。她去意已決,導師再罵她三天三夜也沒用。
    當天晚上呂明月就被左鄰右舍的女博士們圍攻了。左邊的鄰居永遠穿著睡衣蟄伏在宿舍裡看書,她*驕傲的事情就是讀博幾年委實省下了不少衣服錢。她說:“你這是腦子進水了嗎,博士都讀了三年,再堅持個一年半載就畢業了,你現在退學了干什麼去?”右邊的鄰居又瘦又小,永遠留著可愛的童花頭,表示她永遠不會長大。這發型果然讓很多人以為她還是本科生小妹妹,她當然得意。然而*讓她得意的並不是她像長不大,而是她日益增長的學識與她不朽的外表所形成的鮮明對比,天山童姥似的。她口氣也是童姥式的,像長輩一樣教訓著呂明月:“不要以為就你一個人累。誰不是在這脫皮掉肉地熬著,要不為什麼叫我們‘博士狗’,總有像狗的地方吧?我知道你肯定是發愁畢業論文。沒事,我也纔寫了幾頁,誰也沒寫多少,是不是?你說你退學多不劃算。”聽眾中唯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博士熱烈地支持她,她晚上愁論文,白天愁嫁人。她說:“真佩服你,其實我早就不想往下讀了,現在我*想做的事情是生孩子,可惜沒人和我生。”說到生孩子,她兩眼放光,立刻把昏暗的宿舍照亮了。有人又問:“呂明月,你退學後打算去做什麼?” 呂明月被一群人圍剿,表情卻很淡定,隻是微微笑著,並不多說話,有如鬧市裡的僧人入定,看上去略有些詭異。她自然已經想好了退學後去做什麼,隻是不能和她們說。她對這幫女人的了解*不亞於對自己手指頭的了解,她們和她都是一路貨色。當年為什麼讀研,是因為找不到好的工作;後來為什麼讀博,是因為還是找不到好的工作。其實她們對做學問的興趣遠沒有對看肥皂劇的興趣大。長得略有姿色的,恨不能一見導師就撒嬌。據說這繫裡那個*漂亮的女博士坐過導師的大腿,雖然後事不詳,但她顯然自以為有了導師的庇護,走在路上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現在博士堆積如山,像她們這種院校畢業的中文繫博士隻能遠銷三四線小城市,*何況像呂明月這樣的女博士。
    她身材五短,滿臉雀斑,五官中*為碩大醒目的是那副鼻孔。別人與她對視的時候*先看到的永遠是那兩隻黑洞洞的鼻孔,在這副鼻孔的威壓下,其他部位都不顯眼。在她說話或笑的時候還會看到她長著兩隻很大的門牙,一笑就像隻兔子。從上幼兒園到讀博士將近三十年的時間裡,她一直在扎扎實實地給他人做配角,誰都不會正眼看她一眼。所以她一直奇怪父母為什麼給她起了一個如此皎潔璀璨的名字——明月,與她如影相隨這麼多年好像隻是存心要嘲諷她。不過,隻要一想哥哥的名字,她就釋然了。她哥哥叫呂明亮,比她金碧輝煌。當農民的父母一心想讓他們出人頭地、光彩熠熠,纔起了這樣的名字以托重望。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們兄妹二人與叫“張發財”“李進寶”的沒有什麼本質區別,她不過是個女版的張發財。
    呂明月活了三十來歲就談過一次短暫的戀愛,*後還是對方說喜歡上別人了,堅決要和她分手,並且補充說他發現他其實從未愛過她。好像她不過是他的一塊實習基地,從她這裡出發,他纔得以投身於真正開始的戀愛事業。果然,此後她站在宿舍樓的窗口看到男友和他的新女友拉著手走過。她一邊看著他們的背影,一邊號啕大哭。在此後的很長時間裡,她都默默地把自己劃定為一個棄婦、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然後忍辱負重,發奮考研再考博。她並不是什麼讀書天纔,但一個人一旦覺得自己除了讀書,什麼都做不了時,那就誰也攔不住她了,她便一路飆車,讀到了博士三年級。讀博期間,隔壁倒是有個女博士要給她介紹男朋友。結果,那男人看上了介紹人,而她縮在那裡隻不過是一團不小心長成了人形的空氣。
    就是在這一年裡,她忽然感到了哪裡不對勁。這種感覺有點像剛進大一時的迷茫,好像把她從一隻碗裡倒進了一口鍋裡,她一時不知道該遊向哪裡。但是這種感覺比她讀大一時*孤獨、*強烈,好像苦心孤詣搭了很多年的積木,快搭到頂了,突然發現原來圖紙就是錯的。然而這積木的坍塌是需要*後一根羽毛壓下來的。這根羽毛是由她的一篇論文引出來的。有一篇論文,她自認為下足了功夫,卻四處投稿無果。讓她付高額的版面費,她又不願意,覺得這種行為與在地攤上賣處理的豬肉無異。就在這時候,有個編輯給她回信了,說是異常欣賞她的纔學,並要幫她送審至一個學術評獎機構。這封電子郵件,她不厭其煩地讀了一遍又一遍,像撫摩戀人的手一樣怎麼摸都摸不夠。她開始時是一邊讀一邊興奮,到後來是一邊讀一邊流淚。她流淚並不是因為能發表一篇論文,而是這麼多年裡終於有一個人肯把她當金子一樣從沙堆裡揀出來。他居然不吝筆墨,用了“異常欣賞”四個字,其中每個字對她來說都是電閃雷鳴,把她荒廢了近三十年的人生全照成白晝了。要是那個編輯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會涕淚交流地為他鞍前馬後,像個真正的僕人一樣。這個形像是她後來想出來的,當時她感激涕零,根本無法看清自己的嘴臉。
    雖然隻被一個人欣賞,但她覺得像得了什麼大赦一般揚眉吐氣,恨不得能奔走相告。好似她忽然便站到了地球的中心,再給她一根杠杆,她就把地球撬起來了。此後她便按他的說法,靜候佳音。她每天要翻看郵箱無數次,就是為了看看那人給她回信了沒。沒有,一直沒有。她隻好不停地往下翻郵箱。這樣幾個月後,還是杳無音訊,她卻患上了強迫癥,隻要往電腦前一坐,**個動作就是開郵箱。晚上睡覺前的*後一個動作還是開郵箱。沒有,郵箱是空的。她再一次咣的一聲關上了郵箱,都能聽見在這宿舍裡激起的巨大回響,好像她正寄居在一隻空罐頭瓶裡一樣。躺在床上她義正義正辭言地告誡自己,明天*不再翻看郵箱了,他愛回不回,她憑什麼讓自己像隻隨時準備著討好人的狗……可不,真是像狗。但是她*望地發現,第二天起床後的**件事又是習慣性地翻開郵箱,好像這郵箱已經變成她的呼吸和血液了。她像受刑一樣每日被荒蕪空曠的郵箱傷害十次,睡一覺之後接著上刑,再來下一輪十次。她停不下來,好像在湍急的河水中被衝著一路向前狂奔。四個月裡,對方再沒給她回過一個字,她卻無時不刻不想著對方和對方即將施舍給她的恩典。這情形如同一場無邊無際的暗戀。受虐四個月後,她終於身心疲憊,無力再應付,便鼓起勇氣觍著臉給那編輯去了一封郵件詢問下文。結果,此信發出便如泥牛入海。她不甘心,*何況已經厚了一次臉皮,再厚一點也無所謂。她便又寫了一封信問詢,結果這次收到了自動回復——“該郵箱已停止使用”,**廢棄了。
    她渾身一哆嗦,忽然明白過來,對方大約就是為了躲避像她這樣的人的糾纏纔換郵箱的吧,就像一個人為了躲避追殺而不得不喬裝或整容。她居然逼著人家不得不*換了郵箱?這和逼著一個人亡命天涯有什麼本質區別?她居然有這麼大的能量,簡直是核**般的威力。
    她急急忙忙離開宿舍,隻想離那臺電腦遠一點,唯恐與它再打正面,唯恐再被它羞辱。她跌跌撞撞地開始下樓梯。她漫無目的地繞著樓梯往下走,一圈又一圈,蜘蛛吐絲布網似的。她走得氣喘吁吁,顛三倒四,有時候一步就跨了兩個臺階,卻是一步也不敢停留,隻覺得那可怕的郵箱還跟在她後面,一路追過來,一定要再把她捉回去。她隻能*快地逃走。
    這樓梯居然也有走完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外面的陽光裡了。明晃晃的陽光打在她身上讓她產生一種雙重的羞恥感,好似她沒穿衣服就跑了出來,站在陽光下面丟人現眼。宿舍樓下人來人往,有人忽然扭頭看了她一眼。她心裡一驚,立刻便覺得自己被人認出來了,好像她剛剛殺過人,剛從犯罪現場逃出來。她驚恐得那麼逼真,幾乎連自己都要相信了。她趕緊跑到宿舍樓後面。樓後面是一塊狹窄的空地,除了鳥兒和蟲子,鮮有人至。因為是樓的背影處,陰涼安靜,倒像一座小禪院。她一個人在那裡坐了整整一下午,像一枚果實被鑲嵌在了那道縫隙裡。
    她坐在那裡專心致志看著自己的手指,好像在數自己究竟有幾個指頭。數了又數,她忽然無聲地冷笑,冷氣從她碩大的鼻孔裡噴了出來。她開始解凍,開始漸漸蘇醒。他為什麼要給她希望,給她一點可憐的希望把她釣起來再拋出去,然後看著她在岸上掙扎,是覺得這樣好玩嗎?她情願他根本就沒有理睬過她,就讓她在那黑暗的地方一直待著,她會*感激他。
    也就是在這個下午,她幡然醒悟,其實真正該恨的是她自己。她從來不過是個軟體動物,別人賜給她一句贊美,她就像得了一根嶄新的脊椎。這麼多年裡,那些深埋在她軀體的地窖裡的幽靈忽然全部復活了,突然之間她如此渴望那些從來不曾存在的自己,她渴望自己能從頭來過,她想在三十歲的時候從頭活一次。這三十年裡她平庸、順從、卑微,渴望認可而從不被認可,想諂媚而沒有機會,想坐男人的大腿而不得。原來,她心裡已經不下一百次地幻想過坐到導師的大腿上……可事實上,她和導師的關繫很差,她幾乎得了妄想癥加被迫害癥,總覺得導師不會讓她畢業。難怪她要仇視那個有姿色的女博士,因為她隻能望梅止渴。
    *重要的是,這隻是個開頭,一眼望過去,未來簡直是一種無期徒刑。總要畢業吧,總要找工作吧,一切她向往的東西都將拒*她、羞辱她,根本不會眷顧她。就像那封郵件,飛過來也不過是為了*好地羞辱她。她插翅難逃。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做出了一個決定:退學。她不想再和她們一起頭破血流地往一個方向擠了,她要與她們背道而馳。她們繼續讀她們的博士,進她們的高校,削尖腦袋過她們的體面生活去。而她……回頭是岸,她要去過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此後再不需要懼怕導師不讓她畢業,再不需要為找一份體面的工作而憂心忡忡,夜不能寐。
    這時候夕陽西斜,她忽然看到一個高大、節烈、嶄新的自己站在金色的光線裡,如廟宇裡的佛陀一般慈悲地俯視著這校園裡的眾生。她慢慢向宿舍走去,在昏暗下來的光線裡,夾著書本的女博士們匆匆地與她擦肩而過,她們正忙著去圖書館或實驗室。她們熱火朝天地與每一分鐘搏擊著,誰都不會留意一個逃兵即將出現。她繼續慢慢地、慢慢地往前走,像影子一樣從她們身邊飄過,好像她已經是不存在的了。這種感覺讓她打了個寒戰,就好像她和她們已經陰陽兩隔了。
    這個晚上,坐在萬分熟悉的宿舍裡,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個全新的自我。她自然還在留戀那個曾經的自己,那個人多年裡雖然卑微渺小但勤奮刻苦,堪稱被社會機器批量拓出來的五好青年。可是現在,這個新生的自己,多少帶著點邪氣的自己,正脅迫著那個曾經的自己,讓她沒有容身之地,要把她趕出這間宿舍。折騰到半夜都睡不著,她開始偷偷哭泣,為自己丟失的身份。她**次感覺到隱藏在自己身體裡的其他自己,一個又一個自己裝在透明的瓶子裡,標本似的全都陳列在她面前。她們讓她覺得自己面目全非。
    她們陪著她,一宿無眠。
    自由故 “一種反抗。一種吞噬。一種再生。一種殺人見血。” 一 這一日,博士樓裡所有的目光傾巢而出圍剿呂明月,她真是上了二十多年學都沒有享受過如此殊榮。因為她決定退學。
    剛纔和導師拍桌子的英雄氣概還如餘燼一般炙烤著她,直烤得她渾身上下冒火。活了近三十年,頭一次做了回自己的英雄,真是漂亮,她不能不高看自己。隻恨樓道裡空蕩蕩,寂靜無聲,連個給她喝彩的人都沒有。她踩著自己的回聲出了中文繫古舊陰暗的樓門,一頭扎進了外面的陽光裡。陽光很好,在她頭頂流光溢彩,她幾乎忘了腳下的臺階,隻如偉人塑像一般屹立在那裡環視著這校園。從讀碩士到讀博士,在這校園裡居然已經窩了六年,卻從不曾真正看過它一眼。這校園對於她來說從來隻有兩條路:一條是通往圖書館的,一條是通往食堂的。如今,她卻要與它們道別了。*重要的是,是她自己選擇了戛然而止。她有些豪邁,還有些悲壯。她去意已決,導師再罵她三天三夜也沒用。
    當天晚上呂明月就被左鄰右舍的女博士們圍攻了。左邊的鄰居永遠穿著睡衣蟄伏在宿舍裡看書,她*驕傲的事情就是讀博幾年委實省下了不少衣服錢。她說:“你這是腦子進水了嗎,博士都讀了三年,再堅持個一年半載就畢業了,你現在退學了干什麼去?”右邊的鄰居又瘦又小,永遠留著可愛的童花頭,表示她永遠不會長大。這發型果然讓很多人以為她還是本科生小妹妹,她當然得意。然而*讓她得意的並不是她像長不大,而是她日益增長的學識與她不朽的外表所形成的鮮明對比,天山童姥似的。她口氣也是童姥式的,像長輩一樣教訓著呂明月:“不要以為就你一個人累。誰不是在這脫皮掉肉地熬著,要不為什麼叫我們‘博士狗’,總有像狗的地方吧?我知道你肯定是發愁畢業論文。沒事,我也纔寫了幾頁,誰也沒寫多少,是不是?你說你退學多不劃算。”聽眾中唯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博士熱烈地支持她,她晚上愁論文,白天愁嫁人。她說:“真佩服你,其實我早就不想往下讀了,現在我*想做的事情是生孩子,可惜沒人和我生。”說到生孩子,她兩眼放光,立刻把昏暗的宿舍照亮了。有人又問:“呂明月,你退學後打算去做什麼?” 呂明月被一群人圍剿,表情卻很淡定,隻是微微笑著,並不多說話,有如鬧市裡的僧人入定,看上去略有些詭異。她自然已經想好了退學後去做什麼,隻是不能和她們說。她對這幫女人的了解*不亞於對自己手指頭的了解,她們和她都是一路貨色。當年為什麼讀研,是因為找不到好的工作;後來為什麼讀博,是因為還是找不到好的工作。其實她們對做學問的興趣遠沒有對看肥皂劇的興趣大。長得略有姿色的,恨不能一見導師就撒嬌。據說這繫裡那個*漂亮的女博士坐過導師的大腿,雖然後事不詳,但她顯然自以為有了導師的庇護,走在路上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現在博士堆積如山,像她們這種院校畢業的中文繫博士隻能遠銷三四線小城市,*何況像呂明月這樣的女博士。
    她身材五短,滿臉雀斑,五官中*為碩大醒目的是那副鼻孔。別人與她對視的時候*先看到的永遠是那兩隻黑洞洞的鼻孔,在這副鼻孔的威壓下,其他部位都不顯眼。在她說話或笑的時候還會看到她長著兩隻很大的門牙,一笑就像隻兔子。從上幼兒園到讀博士將近三十年的時間裡,她一直在扎扎實實地給他人做配角,誰都不會正眼看她一眼。所以她一直奇怪父母為什麼給她起了一個如此皎潔璀璨的名字——明月,與她如影相隨這麼多年好像隻是存心要嘲諷她。不過,隻要一想哥哥的名字,她就釋然了。她哥哥叫呂明亮,比她金碧輝煌。當農民的父母一心想讓他們出人頭地、光彩熠熠,纔起了這樣的名字以托重望。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們兄妹二人與叫“張發財”“李進寶”的沒有什麼本質區別,她不過是個女版的張發財。
    呂明月活了三十來歲就談過一次短暫的戀愛,*後還是對方說喜歡上別人了,堅決要和她分手,並且補充說他發現他其實從未愛過她。好像她不過是他的一塊實習基地,從她這裡出發,他纔得以投身於真正開始的戀愛事業。果然,此後她站在宿舍樓的窗口看到男友和他的新女友拉著手走過。她一邊看著他們的背影,一邊號啕大哭。在此後的很長時間裡,她都默默地把自己劃定為一個棄婦、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然後忍辱負重,發奮考研再考博。她並不是什麼讀書天纔,但一個人一旦覺得自己除了讀書,什麼都做不了時,那就誰也攔不住她了,她便一路飆車,讀到了博士三年級。讀博期間,隔壁倒是有個女博士要給她介紹男朋友。結果,那男人看上了介紹人,而她縮在那裡隻不過是一團不小心長成了人形的空氣。
    就是在這一年裡,她忽然感到了哪裡不對勁。這種感覺有點像剛進大一時的迷茫,好像把她從一隻碗裡倒進了一口鍋裡,她一時不知道該遊向哪裡。但是這種感覺比她讀大一時*孤獨、*強烈,好像苦心孤詣搭了很多年的積木,快搭到頂了,突然發現原來圖紙就是錯的。然而這積木的坍塌是需要*後一根羽毛壓下來的。這根羽毛是由她的一篇論文引出來的。有一篇論文,她自認為下足了功夫,卻四處投稿無果。讓她付高額的版面費,她又不願意,覺得這種行為與在地攤上賣處理的豬肉無異。就在這時候,有個編輯給她回信了,說是異常欣賞她的纔學,並要幫她送審至一個學術評獎機構。這封電子郵件,她不厭其煩地讀了一遍又一遍,像撫摩戀人的手一樣怎麼摸都摸不夠。她開始時是一邊讀一邊興奮,到後來是一邊讀一邊流淚。她流淚並不是因為能發表一篇論文,而是這麼多年裡終於有一個人肯把她當金子一樣從沙堆裡揀出來。他居然不吝筆墨,用了“異常欣賞”四個字,其中每個字對她來說都是電閃雷鳴,把她荒廢了近三十年的人生全照成白晝了。要是那個編輯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會涕淚交流地為他鞍前馬後,像個真正的僕人一樣。這個形像是她後來想出來的,當時她感激涕零,根本無法看清自己的嘴臉。
    雖然隻被一個人欣賞,但她覺得像得了什麼大赦一般揚眉吐氣,恨不得能奔走相告。好似她忽然便站到了地球的中心,再給她一根杠杆,她就把地球撬起來了。此後她便按他的說法,靜候佳音。她每天要翻看郵箱無數次,就是為了看看那人給她回信了沒。沒有,一直沒有。她隻好不停地往下翻郵箱。這樣幾個月後,還是杳無音訊,她卻患上了強迫癥,隻要往電腦前一坐,**個動作就是開郵箱。晚上睡覺前的*後一個動作還是開郵箱。沒有,郵箱是空的。她再一次咣的一聲關上了郵箱,都能聽見在這宿舍裡激起的巨大回響,好像她正寄居在一隻空罐頭瓶裡一樣。躺在床上她義正義正辭言地告誡自己,明天*不再翻看郵箱了,他愛回不回,她憑什麼讓自己像隻隨時準備著討好人的狗……可不,真是像狗。但是她*望地發現,第二天起床後的**件事又是習慣性地翻開郵箱,好像這郵箱已經變成她的呼和血液了。她像受刑一樣每日被荒蕪空曠的郵箱傷害十次,睡一覺之後接著上刑,再來下一輪十次。她停不下來,好像在湍急的河水中被衝著一路向前狂奔。四個月裡,對方再沒給她回過一個字,她卻無時不刻不想著對方和對方即將施舍給她的恩典。這情形如同一場無邊無際的暗戀。受虐四個月後,她終於身心疲憊,無力再應付,便鼓起勇氣觍著臉給那編輯去了一封郵件詢問下文。結果,此信發出便如泥牛入海。她不甘心,*何況已經厚了一次臉皮,再厚一點也無所謂。她便又寫了一封信問詢,結果這次收到了自動回復——“該郵箱已停止使用”,**廢棄了。
    她渾身一哆嗦,忽然明白過來,對方大約就是為了躲避像她這樣的人的糾纏纔換郵箱的吧,就像一個人為了躲避追殺而不得不喬裝或整容。她居然逼著人家不得不*換了郵箱?這和逼著一個人亡命天涯有什麼本質區別?她居然有這麼大的能量,簡直是核**般的威力。
    她急急忙忙離開宿舍,隻想離那臺電腦遠一點,唯恐與它再打正面,唯恐再被它羞辱。她跌跌撞撞地開始下樓梯。她漫無目的地繞著樓梯往下走,一圈又一圈,蜘蛛吐絲布網似的。她走得氣喘吁吁,顛三倒四,有時候一步就跨了兩個臺階,卻是一步也不敢停留,隻覺得那可怕的郵箱還跟在她後面,一路追過來,一定要再把她捉回去。她隻能*快地逃走。
    這樓梯居然也有走完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外面的陽光裡了。明晃晃的陽光打在她身上讓她產生一種雙重的羞恥感,好似她沒穿衣服就跑了出來,站在陽光下面丟人現眼。宿舍樓下人來人往,有人忽然扭頭看了她一眼。她心裡一驚,立刻便覺得自己被人認出來了,好像她剛剛殺過人,剛從犯罪現場逃出來。她驚恐得那麼逼真,幾乎連自己都要相信了。她趕緊跑到宿舍樓後面。樓後面是一塊狹窄的空地,除了鳥兒和蟲子,鮮有人至。因為是樓的背影處,陰涼安靜,倒像一座小禪院。她一個人在那裡坐了整整一下午,像一枚果實被鑲嵌在了那道縫隙裡。
    她坐在那裡專心致志看著自己的手指,好像在數自己究竟有幾個指頭。數了又數,她忽然無聲地冷笑,冷氣從她碩大的鼻孔裡噴了出來。她開始解凍,開始漸漸蘇醒。他為什麼要給她希望,給她一點可憐的希望把她釣起來再拋出去,然後看著她在岸上掙扎,是覺得這樣好玩嗎?她情願他根本就沒有理睬過她,就讓她在那黑暗的地方一直待著,她會*感激他。
    也就是在這個下午,她幡然醒悟,其實真正該恨的是她自己。她從來不過是個軟體動物,別人賜給她一句贊美,她就像得了一根嶄新的脊椎。這麼多年裡,那些深埋在她軀體的地窖裡的幽靈忽然全部復活了,突然之間她如此渴望那些從來不曾存在的自己,她渴望自己能從頭來過,她想在三十歲的時候從頭活一次。這三十年裡她平庸、順從、卑微,渴望認可而從不被認可,想諂媚而沒有機會,想坐男人的大腿而不得。原來,她心裡已經不下一百次地幻想過坐到導師的大腿上……可事實上,她和導師的關繫很差,她幾乎得了妄想癥加被迫害癥,總覺得導師不會讓她畢業。難怪她要仇視那個有姿色的女博士,因為她隻能望梅止渴。
    *重要的是,這隻是個開頭,一眼望過去,未來簡直是一種無期徒刑。總要畢業吧,總要找工作吧,一切她向往的東西都將拒*她、羞辱她,根本不會眷顧她。就像那封郵件,飛過來也不過是為了*好地羞辱她。她插翅難逃。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做出了一個決定:退學。她不想再和她們一起頭破血流地往一個方向擠了,她要與她們背道而馳。她們繼續讀她們的博士,進她們的高校,削尖腦袋過她們的體面生活去。而她……回頭是岸,她要去過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此後再不需要懼怕導師不讓她畢業,再不需要為找一份體面的工作而憂心忡忡,夜不能寐。
    這時候夕陽西斜,她忽然看到一個高大、節烈、嶄新的自己站在金色的光線裡,如廟宇裡的佛陀一般慈悲地俯視著這校園裡的眾生。她慢慢向宿舍走去,在昏暗下來的光線裡,夾著書本的女博士們匆匆地與她擦肩而過,她們正忙著去圖書館或實驗室。她們熱火朝天地與每一分鐘搏擊著,誰都不會留意一個逃兵即將出現。她繼續慢慢地、慢慢地往前走,像影子一樣從她們身邊飄過,好像她已經是不存在的了。這種感覺讓她打了個寒戰,就好像她和她們已經陰陽兩隔了。
    這個晚上,坐在萬分熟悉的宿舍裡,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個全新的自我。她自然還在留戀那個曾經的自己,那個人多年裡雖然卑微渺小但勤奮刻苦,堪稱被社會機器批量拓出來的五好青年。可是現在,這個新生的自己,多少帶著點邪氣的自己,正脅迫著那個曾經的自己,讓她沒有容身之地,要把她趕出這間宿舍。折騰到半夜都睡不著,她開始偷偷哭泣,為自己丟失的身份。她**次感覺到隱藏在自己身體裡的其他自己,一個又一個自己裝在透明的瓶子裡,標本似的全都陳列在她面前。她們讓她覺得自己面目全非。
    她們陪著她,一宿無眠。
 
網友評論  我們期待著您對此商品發表評論
 
相關商品
在線留言 商品價格為新臺幣
關於我們 送貨時間 安全付款 會員登入 加入會員 我的帳戶 網站聯盟
DVD 連續劇 Copyright © 2024, Digital 了得網 Co., Ltd.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