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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裡檸檬/燈塔書繫
該商品所屬分類:文學 -> 外國隨筆
【市場價】
376-545
【優惠價】
235-341
【介質】 book
【ISBN】9787508687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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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介紹



  • 出版社:中信
  • ISBN:9787508687315
  • 作者:(美)威廉·福克納|編者:蘇玲|譯者:蘇杭
  • 頁數:366
  • 出版日期:2018-06-01
  • 印刷日期:2018-06-01
  • 包裝:平裝
  • 開本:32開
  • 版次:1
  • 印次:1
  • 字數:232千字
  • 《世界文學》創刊六十五周年珍藏版 這裡的文字影響過莫言、餘華、北島、閻連科等中國幾代作家。 人的情緒,除了快樂、幸福、憤怒、悲傷這類可以清晰明確定義的外,*多的是處於一種平靜模糊的灰色地帶。而孤獨就是*常見的一種,也是伴隨我們*長久的一種狀態。我們一邊害怕孤獨、排遣孤獨,一邊又學著與孤獨相安無事,甚至在孤獨中甘之如飴。紀德在《人間食糧》中寫道:“你永遠也無法理解,為了讓自己對生活發生興趣,我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正是在這種與生俱來而又難以擺脫的孤獨境地中,人不斷與生活過招切磋,把庸常攤薄,把平凡釀出醇厚悠長的滋味。 《西西裡檸檬》是一部以“孤獨”為主題的經典名家短篇小說集,由編者從《世界文學》創刊六十五年近四百期的雜志中精心“打撈”出的二十一部,這裡聚集了形形色色的孤獨靈魂,堪稱一條跨越百年的孤獨者群像畫廊。 《世界文學》雜志的主編高興先生在談及這本有溫度、有格調卻一直很低調的文學雜志時曾說過一段讓人內心觸動的話:“時隔那麼多年,北島、多多、柏樺、郁郁等詩人依然會想起**次讀到陳敬容譯的波德萊爾詩歌時的激動;莫言、馬原、閻連科、寧肯等小說家依然會想起**次讀到李文俊譯的卡夫卡《變形記》時的震撼……”我想,這大概就是那個時代對孤獨而又自由的文學經典*有人情味的注解。 而這部集子得以問世,也是希望*多的讀者能從這些經典的篇什中感受到經典文學雋永的魅力,在它的指引下安然度過人生中狂風暴雨的時刻。
  • 《西西裡檸檬》是“燈塔書繫”中的一部短篇小說集,從《世界文學》雜志創刊以來近四百期中精選出二十一個以“孤獨”為主題的經典名家短篇。這裡有形形色色的孤獨靈魂,堪稱一條跨越百年的孤獨者群像畫廊: 疾病纏身的老父親在孤獨的生活裡漸漸凋謝; 缺失父愛的小女孩在孤獨中漸漸幻想出一個奔跑的爸爸; 自視甚高的歌者因在“音樂會”上無法打動觀眾而氣絕身亡; 孤傲的女孩為陪伴死去的愛人甘願與世隔絕,在孤獨中譜寫愛的絕唱; 默默無聞的男演員一夜之間終於成名,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融入真實的生活; 視衣服為生命的拜物主義者卻說,購物不過是出於孤獨的選擇…… 一切皆因孤獨而起,卻因孤獨而美得不可方物。
  • 《世界文學》是新中國成立後創辦的第一家專門介紹外國文學作品和理論的重要文學期刊。1953年7月,《世界文學》創刊,當時定名《譯文》。1959年1月起,更名為《世界文學》。歷任《世界文學》主編有茅盾、曹靖華、馮至、陳冰夷、葉水夫、高莽、李文俊、金志平、黃寶生、餘中先,現任主編為高興。 《世界文學》以魯迅先生倡導的“拿來主義”為宗旨,全面、客觀地為讀者展示現當代外國文學的本質面貌,著力介紹世界各國最優秀的文學作品。《世界文學》已出版三百七十七期,譯介一百二十多個國家及地區的文學作品。許多享譽世界的名家名作都是首先經由《世界文學》譯介,纔被我國的出版社與讀者所了解、熟悉。 六十五年,近四百期,日積月累,《世界文學》譯介過的優秀作家和優秀作品難以計數。那裡有一代代作家、譯者和編輯的心血和足跡。
  • 失敗的假設 [美國]歐·亨利
    不貞的妻子 [法國]阿爾貝·加繆
    西西裡檸檬 [意大利]路易吉·皮蘭德婁
    紀念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 [美國]威廉·福克納
    爸爸,快跑! [韓國]金愛斕
    紫羅蘭谷地 [土耳其]薩伊特·法伊克·阿巴瑟亞納克
    天纔 [俄羅斯]苔菲
    演員 [奧地利]奧斯卡·葉林內克
    漸漸凋謝的父親 [波蘭]布魯諾·舒爾茨
    衣服就是生命 [韓國]李紅
    紅發艾絲緹 [匈牙利]查特·蓋佐
    導遊 [法國]紀堯姆·阿波利奈爾
    音樂會 [德國]布魯諾·弗蘭克
    阿裡的跳繩 [韓國]千雲寧
    抽簽 [美國]雪莉·傑克遜
    跳芭蕾的吉小姐 [丹麥]赫爾曼·邦
    腦 [德國]戈特弗裡德·貝恩
    歌 [韓國]白佳欽
    海島緝私人 [瑞典]奧古斯特·斯特林堡
    您睡覺的夜裡 [韓國]李起昊
    紅毛漢拉漢 [愛爾蘭]威廉·巴特勒·葉芝
    編後記 二十一個與孤**關的故事
  • 爸爸,快跑! [韓]金愛斕 薛舟 徐麗紅譯 金愛斕(生於1980 年),韓國作家。短篇小說《不敲門的家》獲得**屆大山大學文學獎小說獎,該作品發表於《創作與批評》2003 年春季號。2005 年,她獲得大山創作基金、第三十八屆《韓國日報》文學獎,成為《韓國日報》文學獎設立以來*年輕的獲得者。2008 年,短篇小說《刀痕》獲得第九屆李孝石文學獎。金愛斕生動、真實地展現了同齡人在社會文化方面的貧乏性。她的文體富有感性和幽默,想像力令人嘆為觀止,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其主要代表作有小說集《爸爸,快跑!》《口水打轉》。據統計,韓國圖書市場*近五年來銷量前十名的小說集中,《爸爸,快跑!》排在第四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勒克萊齊奧在談到韓國文學的時候這樣評價金愛斕:“二三十年後很有可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譯文原載於《世界文學》2011 年第2 期。
    當我還是個胎兒,子宮比種子還小的時候,我常常因為恐懼體內的小小黑暗而動不動就哭鼻子。那時候的我小極了——全身皺皺巴巴,小小的心髒跳得飛快。那時候,我的身體不知道什麼是語言,沒有昨天,也沒有明天。
    媽媽告訴我說,我的不懂語言的軀體就像信件似的抵達了人間。媽媽獨自在半地下的房子裡生下了我。那是夏天,閃爍如砂紙的陽光勉強照進房間。隻穿上衣的媽媽在房間裡苦苦掙扎,沒什麼抓撓,便握住了剪刀。我看見窗外行人的腿。每次生出想死的念頭,媽媽就拿著剪刀猛戳地板。幾個小時過去了,媽媽沒有用剪刀結束自己的生命,而是剪斷了我的臍帶。我剛剛來到世界上,媽媽的心跳聲突然消失了。寂靜之中,我還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出生之後,我*早看見的光隻有窗戶般大小。於是我醒悟,那東西存在於我們的外部。
    當時爸爸在哪裡,我不記得了。爸爸總在某個地方,卻不是這裡。爸爸總是很晚回家,或者不回來。我和媽媽緊緊相擁,怦怦跳動的心髒貼得很緊。我赤身**,神情嚴肅,媽媽伸出大手,反復撫摸著我的臉龐。我喜歡媽媽,卻不知道怎樣表達,所以總是眉頭緊鎖。我發現了,我越是板著臉孔。媽媽越是笑得開心。當時我就想,也許愛並不是兩個人一起笑,而是一個人顯得滑稽可笑。
    媽媽睡著了。我好孤獨。世界如此安靜,陽光依舊照耀著那邊的地板,仿佛分手戀人寄來的彬彬有禮的書信。彬彬有禮,這是我有生以來對世界產生的*早的不快。我沒有口袋,於是握緊了拳頭。
    每當我想起爸爸,我總會想到一個場面。爸爸在奮不顧身地奔跑,不知跑向什麼地方。爸爸穿著粉紅色的夜光大短褲,瘦骨伶仃,腿上長滿了汗毛。爸爸挺直腰板,抬高膝蓋奔跑的樣子真是可笑極了,就像恪守別人置若罔聞的規則的官員。我想像中的爸爸十幾年來都在馬不停蹄奔跑,然而表情和姿勢卻是恆久不變。爸爸在笑,漲紅的臉上露出滿口黃牙,仿佛有人故意在他臉上貼了糟糕的畫。
    不僅爸爸,我覺得所有運動中的人都很滑稽可笑。每次見到小區公園裡對著松樹手舞足蹈的大叔和邊拍手邊走路的大嬸,我總是感覺很害羞,也許正是出於這個緣故。他們總是那麼認真,那麼熱誠,好像為了健康,就應該滑稽點兒。
    我從來沒見過爸爸奔跑的樣子。盡管如此,爸爸在我心裡卻是個經常奔跑的人。也許是因為很久以前媽媽給我講的故事讓我產生了幻想。*早聽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媽媽把搓衣板放在兩腿之間,使勁揉搓起了泡沫的衣服。搓洗著衣服,媽媽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好像很氣憤的樣子。
    媽媽說爸爸從來沒有為她跑過。媽媽要分手的時候,媽媽想見面的時候,媽媽生我的時候,爸爸也沒有跑來。別人都說爸爸是貴人,媽媽卻認為他是傻瓜。如果媽媽下定決心隻等到**,爸爸肯定會趕在第二天回來。爸爸回來得很晚,卻總是形容憔悴。看到這個遲到生羞怯的眼神,媽媽常常會主動開玩笑。爸爸既不辯解,也不自吹自擂,他隻是帶著干巴巴的嘴和黑黢黢的臉“回來了”。據我猜測,爸爸可能是那種害怕被拒*的人;也許是因為內疚不敢回來,因為內疚而導致狀況*加內疚的人;後來因為真的內疚,索性成了比壞人*壞的人。我並不認為爸爸是個善良的人,是他自己要成為壞人。也許爸爸真的是壞人,明明自己做錯了事,卻讓別人覺得過意不去。世界上*可惡的就是明明自己很壞,卻又假裝成可憐的人。現在我也是這麼認為。但是,我無法知道爸爸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爸爸留下的隻有幾件事。如果說事實*能說明某個人的話,那麼爸爸分明就是壞人。如果不是這樣,那麼我就真的不理解爸爸了。反正*重要的是,我這個慢吞吞的爸爸也曾經竭盡全力地奔跑過呢。當時爸爸為了賺錢來到首爾還沒過幾個月。
    來到首爾後,爸爸找了份家具廠的工作。現在想想,像爸爸這樣的人竟然為了賺錢而背井離鄉,這真是咄咄怪事了。不過,爸爸也隻是走了一條很多人都走的路罷了。爸爸在那裡偶爾和媽媽通信。爸爸寫得*多。因為媽媽對爸爸獨自去首爾的事很惱火。有**,媽媽找到了爸爸租住的房子。這是媽媽跟素來不和的外公大吵之後的憤然出走。媽媽拿著從信封上抄來的地址,摸索著彎彎曲曲像迷宮的路,竟然找到了爸爸租的房子。媽媽無處可去,打算在這裡暫住幾天。爸爸的算盤卻不是這樣。從媽媽來首爾的當天開始,爸爸就展開了無窮無盡的求愛攻勢。爸爸正值青春熱血,又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同室而眠,這樣做也不足為奇。後來的幾天裡,爸爸時而懇求,時而發火,時而吹噓,如此反復不輟。漸漸地,媽媽也覺得爸爸有點兒可憐了。也許就在那**,也隻有那**,媽媽心想:“我這輩子都願意忍受這個男人的負擔”,結果,媽媽接受了爸爸。不過有個條件,必須馬上去買避孕藥,纔能同床共枕。
    從那以後,爸爸就開始奔跑了。從月亮村的*高處到有藥店的市中心,爸爸總是全力以赴地奔跑。爸爸像憋著尿似的滿臉通紅,笑得嘴巴幾乎咧到了耳朵根兒。狗見了爸爸也嚇得失聲尖叫,於是整個村莊的狗也都跟著齊聲狂吠。爸爸跑啊跑啊,面紅耳赤,長發飄飄,跨過臺階,穿過黑暗,速度比風還快。爸爸跑得慌慌張張,不小心被煤灰絆倒,渾身沾滿白花花的灰塵。但是,爸爸猛地站起,繼續玩命奔跑,雖然不知道現在猛衝而去的地方*終會通往哪裡。
    爸爸這輩子,還有什麼時候這樣猛跑過嗎?每當想起爸爸為了和媽媽睡覺而一口氣衝下月亮村的情景,我就想對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說話的爸爸大喊:“爸爸!真沒想到你這麼能跑啊?!” 媽媽說那天爸爸跑得太急了,結果也沒問清楚避孕藥的服用方法。爸爸灰頭土臉地跑了回來,媽媽問應該喫幾粒。爸爸搔著頭皮說:“好像說是兩粒……”後來的幾個月,媽媽每天都乖乖地喫乖巧的大姨和媽媽做起了比較。外公極盡辱罵嘲諷之能事,然後面對著沉默的媽媽再次張皇失措。他撫摸著喝光的果汁杯子,隨後就抓過帽子,起身離開了。媽媽和我形式化地送到了門口。外公在大門口遲疑良久,留下一句奇怪的話,轉過瘦小卻堅實的後背,消失了。
    “不過,我要是談戀愛的話,也會跟小丫頭戀愛,而不是大丫頭。” 幾天後,外公去世了。我覺得他了解媽媽的魅力,了解那個小小的秘密。外公已經去世了,知道這件事的人隻剩下我自己了。
    * 媽媽是出租車司機。起先我還以為媽媽之所以選擇出租車司機做職業,就是為了穿梭於首爾各地監視我。後來有**,我又猜測媽媽之所以選擇開出租,也許是為了比爸爸跑得*快。我想像著奔跑的爸爸和媽媽你追我趕,並肩飛馳的樣子。十幾年來心懷怨恨猛踩油門的媽媽、住處被人發現了的爸爸,兩個人的神情在我的腦海裡亂糟糟地跳躍。也許媽媽並不想抓住爸爸,隻想通過比爸爸跑得*快的方式復仇。
    媽媽開出租車很辛苦。微薄的報酬、乘客對女司機的懷疑、酒鬼的調戲,即使這樣,我卻總是纏著媽媽要錢。現實如此艱難,如果孩子太懂事,太善解人意,媽媽隻會*加心痛。媽媽並沒有因為內疚而多給我錢。我要多少,媽媽就給多少,同時還不忘了爭面子:“我賺錢都塞到你這個兔崽子的屁眼兒裡了,我他媽的每天都要拼上老命賺錢。” 那天,我的生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我開著電視喫飯,卻在飯桌前遭到了媽媽的埋怨。前**夜裡媽媽和乘客發生了口角,我也隻能聽她嘮叨。媽媽越說越激動,突然重重地摔掉了勺子,尋求我的聲援:“他媽的,我有那麼差勁嗎?”這時我必須隨聲附和幾句。我穿上運動鞋,同時還要向媽媽解釋萬元零花錢的去處。上課的時候我趴在課桌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實習老師咽唾沫時鼓蕩的喉結。雖然沒有爸爸,但是我的生活沒什麼特別的麻煩,跟大家也沒有兩樣。問題發生在我回家的時候。
    媽媽坐在房間中央,臉色陰沉。她的手裡拿著一張信紙,地板上散落著胡亂撕開的信封。這是媽媽曾經拿著剪刀戳過的地板。看見信封上的地址,我知道這是航空郵件。面對著這封讀也讀不懂,卻又充滿奇怪預感的信,媽媽神情郁悶,活像個村婦。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我心裡想著,猛地扯過了信。“說些什麼?”媽媽使勁盯著我的臉。信上都是英文。為了在媽媽面前保住面子,我吞吞吐吐地解釋著信的內容。起先我還不理解是什麼意思,但是讀過兩三遍之後,我就明白了,這封信向我們傳達了**重要的消息。“信上說什麼呀?”媽媽問道。我咽了口唾沫,回答說:“爸爸死了。”媽媽注視著我,流露出世界上*陰郁的臉色。我也希望自己能說點兒機智精彩的話,就像媽媽在我露出這種臉色的時候那樣,然而 我怎麼也想不出恰如其分的玩笑。
    * 換句話說,爸爸回來了。時隔十幾年,爸爸乘著郵件輕輕松松地回來了。猶如無法揣度的善意,猶如沒有結束語的話劇演完之後爆發出的暈乎乎的掌聲,爸爸回來了。這是用陌生語調發布的訃告。當時我甚至想,爸爸匆匆奔跑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也許就是告知我們他的死亡。爸爸是不是為了告訴我們自己死了,所以走過很遠很遠的地方,*後來到這裡?但是爸爸並沒有走遍世界,他住在美國。
    寄件人是爸爸的孩子。我在被窩裡翻著字典讀信。信是這樣寫的,“爸爸在美國結了婚”。讀到這裡,我有點兒驚訝。如果爸爸並不是天生討厭家庭的男人,那就很難找到他拋棄媽媽的理由了。也許他真的愛那個女人,也許那個**不如我們這裡便於逃跑。
    幾年之後,爸爸離婚了。信上沒有交代具體的離婚原因,不過我猜測也許是因為爸爸的無能。夫人要撫慰金。身無分文的爸爸答應,每個**都為夫人家剪草。以前我也聽說,美國人不修草坪會被鄰居舉報。很快,夫人又結婚了。這個男人擁有大小堪比運動場的草坪。
    根據承諾,爸爸每個**都去按那戶人家的門鈴。爸爸把臉探到攝像頭前說聲“Hello”,然後躡手躡腳地走進院子裡剪草。我想像著夫人和新任丈夫坐在客廳裡溫情脈脈地暢飲啤酒,爸爸卻蹲在外面,修理著鋤草機。開始的時候,也許夫人和她的新任丈夫對爸爸的存在很不適應。不過夫人會對丈夫說:“別在意,約翰。”於是爸爸逐漸變成了不存在的人。每當夫妻二人在透明的客廳玻璃牆裡相互擁抱的時候,爸爸就讓鋤草機發出刺耳的噪聲,來來回回地走過他們面前。如果給我們寫信的家伙不是有意逗笑,爸爸遠在異國他鄉的遺囑,那就意味著爸爸真的這樣做了。這麼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被爸爸的子女寫得這麼詳盡,我很想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敢肯定,這個人酷似爸爸,分明是個沒腦子的人。我想像著夫妻兩個在客廳裡的情事。她緊貼在玻璃窗前的乳頭和口氣,忽然急落的百葉窗,爸爸站在遠處、緊蹙眉頭向裡張望。轟隆隆,他推著鋤草機,打仗似的勇猛衝鋒。但是,他不能再靠近了,隻能在前面焦躁不安地來回遊蕩。夫人忍無可忍,於是送給爸爸*新式的自動汽油鋤草機做禮物。爸爸仍然頑固地使用倉庫裡的舊式鋤草機,總是發出洪亮的噪聲,在院子裡轉來轉去。
    有**,爸爸和夫人的新任丈夫發生了爭執。因為這個丈夫開始干涉爸爸的鋤草方式了。爸爸置若罔聞,依然玩命似的鋤草。這個丈夫還在嘮嘮叨叨,*後索性提高嗓門破口大罵了。突然間,原本默默鋤草的爸爸舉起了刀刃正在高速運轉的舊式鋤草機,猛撲過去。丈夫臉色鐵青,跌倒在草坪上渾身顫抖。我想,也許爸爸並不是有意要傷人。然而很不幸,夫人的丈夫受傷了。這下子爸爸慌了神。流血的丈夫失去理智,罵了許多難聽的話,還報了警。爸爸害怕了,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後跑進了倉庫。爸爸發現了倉庫角落裡的新式鋤草機。爸爸像個西部*手似的嗖地跳上鋤草機,忐忑不安地發動之後踢開倉庫門,跑到公路上飛奔起 來。爸爸用鋤草機能夠達到的*快速度逃跑。他經過的每個地方都濺起綠色的草屑,散發出清新的香草。可是爸爸,你究竟要去哪兒? 爸爸在公路上死於車禍。來信到此結束。爸爸的子女還說,家屬們為爸爸的死亡感到真心的悲痛,安安靜靜地在公共墓地舉行了葬禮。他說自己並不喜歡爸爸,盡管這樣說很遺憾。他說小時候,爸爸把他放在電視機前獨自去上班,他的成長就是整天等待爸爸。他說,爸爸離婚後,他又變成了每個**等待爸爸,現在則是等待自己把爸爸忘掉。對於我這個遠在異國、素未謀面的同父異母姐姐,他說了這樣的話: “我總是在等待爸爸,也很清楚等待是多麼痛苦的事。因此,我從爸爸的遺物中找到這個地址,瞞著媽媽偷偷給你寫了這封信。” 一切都像謊言。
    真正撒謊的人是我。我隻告訴媽媽,爸爸出了車禍,卻沒有說明爸爸遇到了什麼車禍。媽媽問:“信怎麼那麼長啊?”我信口敷衍:“同樣的話,英語說起來比韓語啰唆。”媽媽問,還有沒有說別的,比如爸爸過得怎麼樣,跟誰生活,真的沒說別的了嗎……可是這件事沒有人知道。那天夜裡,媽媽或許想問,爸爸為什麼離家出走。不過,也許唯有這件事是她*不想問的問題。看著媽媽神情抑郁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心裡發堵,不由得怒火中燒。我情不自禁地說:“爸爸他……”媽媽像隻挨了一棍子的小狗,可憐巴巴地望著我:“爸爸他……說對不起您,一輩子都活在歉疚裡。這個人說的。”媽媽的眼睛在顫抖。我頭腦一熱,又多了句嘴:“他還說媽媽,當時真的很漂亮……”媽媽顫抖地問道:“哪兒寫的?”我假裝看信,指著“爸爸每周都去媽媽家鋤草”的部分對媽媽說:“這兒。”媽媽欲哭無淚,久久地凝望著這句話,溫柔地撫摸著。我的媽媽從來都是嬉笑怒罵,生龍活虎,從不哭鼻子,然而 那個時候,我**次發覺她的聲帶都哭腫了。
    那天,媽媽直到凌晨還沒回家。我把被子拉到下巴,靜靜地躺著想爸爸。我想像著爸爸的生活,爸爸的死亡,爸爸的鋤草,如此等等。爸爸仍然在我的腦海裡奔跑。這樣的想像已經存在得太久了,很難消除干淨。我突然想道:“我是不是因為無法原諒爸爸纔不停地想像?”為什麼我總是讓爸爸不停地奔跑?難道我是擔心在爸爸停止奔跑的瞬間,我會衝上前去殺死爸爸。驀地,委屈湧上心頭。趁著委屈還沒有把我欺騙,我要快點兒進入夢鄉。
    * 直到出租車加價時段結束,媽媽纔回來。我想像媽媽生怕吵醒女兒,黑燈瞎火中小心翼翼脫衣服的樣子,不料媽媽卻用腳踢我,大聲喊著:“喂!睡了嗎?”我把頭探出被子外面,說:“你瘋了?出租車司機怎麼能喝酒呢?”媽媽什麼也沒說,和藹地笑了笑,撲倒在被子上面。媽媽蜷縮著身子,像個握緊的拳頭。我想給媽媽蓋上被子,想想還是算了。不一會兒,也許是冷了,媽媽自己鑽進了被窩。
    黑暗之中,媽媽的呼吸漸漸平靜。我忽然聞到了媽媽身上的煙味。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氣憤,抱著胳膊想道:“這個媽媽太差勁了!”媽媽背對著我,還是蜷著身子沉睡。我直挺挺地躺著,注視著天花板。漫漫的寂靜輕撫著媽媽的呼吸。我以為媽媽在熟睡,沒想到媽媽突然開口說話了。她原本蜷縮的身子*加向裡蜷曲,語氣裡既沒有對死去的爸爸的埋怨,也不摻雜任何感情:“現在應該腐爛了吧?” 那天晚上,我睜著眼睛,徹夜無眠。我望著天花板,逐一回想著我想像中的爸爸的身影。走過福岡,經過加裡曼丹島,走向格林尼治天文臺的爸爸。繞過斯芬克斯的腳背,經過帝國大廈,翻越瓜達拉馬山脈的爸爸。笑著奔跑的爸爸。這時候我恍然大悟,原來爸爸始終都是在耀眼的陽光裡奔跑。長久以來,我給爸爸穿上夜光短褲,給他穿上鞋底松軟的運動鞋和通岡的襯衫。我想像出了跑步需要的一切,然而我從來沒想過給爸爸戴上太陽鏡。這真奇怪。我從來不曾想到,盡管爸爸是世界上*不起眼兒、*狼狽的人——這樣的人同樣會痛別人之所痛,愛別人之所愛。在我想像爸爸的十幾年裡,在馬不停蹄地奔跑的日子裡,爸爸的眼睛 總是酸痛。**夜裡,我決定給爸爸戴上太陽鏡。我先想像出爸爸的臉。爸爸的臉上充滿了期待,但是他努力不表現出來,隻是輕輕地笑。爸爸靜靜地閉著眼,仿佛等候初吻的少年。於是,我的兩隻大手為爸爸戴上了太陽鏡。太陽鏡很適合爸爸。現在,也許他能跑得*快了。完兩粒避孕藥。她說那幾個月總是覺得天昏地暗,惡心嘔吐,有點兒反常。後來媽媽問了醫生,把避孕藥減到每天一粒,然後在白鐵罐裡融化冰塊,拿到月光下清洗私處。冰冷的感覺讓媽媽直打寒噤,甚至忘記了喫藥的事。媽媽懷孕了。看著媽媽隆起的腹部, 爸爸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終於趕在做爸爸的前**離開了家門,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據說不管任何時代、任何地方,跑步都是*受歡迎的運動。跑步是由走和跑兩種形態復合而成的全身運動,能對心肺繫統造成適度刺激,從而提高心肺持久力。跑步不需要特別的技術和高速度,也不受場所和氣候的限制,這是跑步運動的優勢。*重要的是,跑步也是*需要較強持久力的運動。別的暫且不說,可是離我而去的人在遠離我的地方長久奔跑,我究竟應該如何接受他的理由和力量呢? 爸爸離家出走是為了跑步,我寧願這樣相信。他不是上戰場,不是迎娶別的女人,也不是為了到某國沙漠裡埋輸油管。他隻是離開家門的時候沒有戴手表。
    我沒有爸爸,其實隻是爸爸不在這裡罷了。爸爸還在繼續奔跑。我看見身穿粉紅色夜光短褲的爸爸剛剛經過福岡,經過加裡曼丹島,奔向格林尼治天文臺。我看見爸爸剛剛轉過斯芬克斯的左腳背,走進帝國大廈的**一〇號衛生間,翻過位於伊比利亞半島的瓜達拉馬山脈。即使夜黑如磐,我也能分辨出爸爸的身影。這是因為爸爸的夜光褲總是閃閃發光。爸爸在奔跑,隻是沒有人喝彩。
    * 媽媽用玩笑把我養大成人。媽媽伸出兩根智慧的手指,輕松地抓住了我深陷憂郁的後頸。智慧,有時聽起來又很下流,尤其當我問起爸爸的時候*是這樣。對我來說,爸爸並不是什麼禁忌。因為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所以不經常提及。盡管如此,媽媽偶爾還是會不耐煩。媽媽問我:“你爸爸的事我都說過幾遍了,你知不知道?”我怯怯地回答:“阿爾吉……”這時,媽媽很無恥地說“阿爾吉就是沒長毛的小雞雞”,然後自己放聲大笑。從那以後,我總覺得自己說“知道”什麼就是**下流的事情。
    媽媽留給我的*大遺產就是不要顧影自憐。媽媽從不覺得對不起我,也不可憐我。我感謝媽媽。我知道,問我“還好吧”的人真正想問的是自己平安與否。媽媽和我既不是相互救贖,也不是相互理解的關繫,我們都像拿著站票似的理直氣壯。
    即使我問到與性有關的問題,媽媽也會給我精彩的回答。沒有爸爸,我有強烈的好奇心。有一次,我看到某個因為交通事故而瘸腿的叔叔,就問媽媽:“這位叔叔怎麼處理夫妻之間的事情?”媽媽瞪著我悶悶不樂地回答:“難道還需要腿嗎?” 我的乳房剛剛發育的時候,媽媽沒有流露出擔憂,而是對我大搞惡作劇。她假裝和我手挽手,同時用臂肘挑弄我的乳房。每當這時,我就大聲叫喊著逃跑,然而彌漫在乳房上的刺激感卻又讓我感覺很舒服。
    除了我,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了解媽媽的魅力,那就是至死都跟媽媽關繫很僵的外公。我對外公沒什麼記憶,隻記得他從來不跟我這個沒有爸爸的孩子說話,平時也總是對媽媽破口大罵。雖然我對長相英俊的外公頗有好感,但是外公對我既沒有愛撫,也不會訓斥。也許在外公眼裡,我太渺小了,渺小得可以讓他視而不見。不過有**,外公跟我說話了。那時他剛剛喝了**熬成的水,心情格外舒暢。外公盯著我看,突然問道:“你是誰的女兒?”我大聲回答:“我是趙紫玉的女兒!”外公假裝沒聽清,又問:“你是誰的女兒?”我*大聲地回答說:“趙紫玉的女兒!”外公好像聾了,繼續裝模作樣地問:“嗯?你是誰的女兒?”我來了勁兒,使出渾身的力氣蹦跳著大喊:“趙紫玉!趙紫玉的女兒!”幼年時代的水 泥院子裡,我好像什麼時候都可以這樣大喊大叫。直到這時,外公纔面帶憂郁地說:“啊,原來你是紫玉的女兒?”突然,他又氣急敗壞地說:“你知道這個死丫頭有多倔嗎?”外公把我拉到面前,讓我坐下,開始詳細揭露媽媽童年時代的惡行。我眨巴著大眼睛,認認真真地聽外公說話。外公多次取笑媽媽。每次數落完動不動就頂嘴的媽媽,他都忘不了誇獎溫順乖巧的大姨是個多麼好的女兒。
    媽媽對我說得*多的話就是:“人應該出生在良好的家庭環境裡。”媽媽說,別看她跟外公爭吵之後離家出走,如果不出來的話就不是這樣的命運了。每當這時候,我就像在外公面前那樣眨巴著眼睛,靜靜地傾聽著媽媽發牢騷。
    後來,不管他們之間多麼討厭對方,也不管外公對離家出走、私自生育的媽媽如何諷刺挖苦,也不管媽媽對外公讓外婆為別的女人洗內褲的行為多麼深惡痛*,我還是接受了外公。原因隻有一個,就是外公臨終前幾天對媽媽說過的一句話。
    那天,外公自稱是“順便路過”我們家,然而坐了很久很久。平日裡總是吹毛求疵又指手畫腳的外公,似乎該發的牢騷都已經發完了,再也沒有什麼可說了。面對著媽媽的沉默,他顯得有點兒難堪。外公絞盡腦汁,搜索著可以談論的話題,*後還是老生常談,拿乖巧的大姨和媽媽做起了比較。外公極盡辱罵嘲諷之能事,然後面對著沉默的媽媽再次張皇失措。他撫摸著喝光的果汁杯子,隨後就抓過帽子,起身離開了。媽媽和我形式化地送到了門口。外公在大門口遲疑良久,留下一句奇怪的話,轉過瘦小卻堅實的後背,消失了。
    “不過,我要是談戀愛的話,也會跟小丫頭戀愛,而不是大丫頭。” 幾天後,外公去世了。我覺得他了解媽媽的魅力,了解那個小小的秘密。外公已經去世了,知道這件事的人隻剩下我自己了。
    * 媽媽是出租車司機。起先我還以為媽媽之所以選擇出租車司機做職業,就是為了穿梭於首爾各地監視我。後來有**,我又猜測媽媽之所以選擇開出租,也許是為了比爸爸跑得*快。我想像著奔跑的爸爸和媽媽你追我趕,並肩飛馳的樣子。十幾年來心懷怨恨猛踩油門的媽媽、住處被人發現了的爸爸,兩個人的神情在我的腦海裡亂糟糟地跳躍。也許媽媽並不想抓住爸爸,隻想通過比爸爸跑得*快的方式復仇。
    媽媽開出租車很辛苦。微薄的報酬、乘客對女司機的懷疑、酒鬼的調戲,即使這樣,我卻總是纏著媽媽要錢。現實如此艱難,如果孩子太懂事,太善解人意,媽媽隻會*加心痛。媽媽並沒有因為內疚而多給我錢。我要多少,媽媽就給多少,同時還不忘了爭面子:“我賺錢都塞到你這個兔崽子的屁眼兒裡了,我他媽的每天都要拼上老命賺錢。” 那天,我的生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我開著電視喫飯,卻在飯桌前遭到了媽媽的埋怨。前**夜裡媽媽和乘客發生了口角,我也隻能聽她嘮叨。媽媽越說越激動,突然重重地摔掉了勺子,尋求我的聲援:“他媽的,我有那麼差勁嗎?”這時我必須隨聲附和幾句。我穿上運動鞋,同時還要向媽媽解釋萬元零花錢的去處。上課的時候我趴在課桌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實習老師咽唾沫時鼓蕩的喉結。雖然沒有爸爸,但是我的生活沒什麼特別的麻煩,跟大家也沒有兩樣。問題發生在我回家的時候。
    媽媽坐在房間中央,臉色陰沉。她的手裡拿著一張信紙,地板上散落著胡亂撕開的信封。這是媽媽曾經拿著剪刀戳過的地板。看見信封上的地址,我知道這是航空郵件。面對著這封讀也讀不懂,卻又充滿奇怪預感的信,媽媽神情郁悶,活像個村婦。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我心裡想著,猛地扯過了信。“說些什麼?”媽媽使勁盯著我的臉。信上都是英文。為了在媽媽面前保住面子,我吞吞吐吐地解釋著信的內容。起先我還不理解是什麼意思,但是讀過兩三遍之後,我就明白了,這封信向我們傳達了**重要的消息。“信上說什麼呀?”媽媽問道。我咽了口唾沫,回答說:“爸爸死了。”媽媽注視著我,流露出世界上*陰郁的臉色。我也希望自己能說點兒機智精彩的話,就像媽媽在我露出這種臉色的時候那樣,然而 我怎麼也想不出恰如其分的玩笑。
    * 換句話說,爸爸回來了。時隔十幾年,爸爸乘著郵件輕輕松松地回來了。猶如無法揣度的善意,猶如沒有結束語的話劇演完之後爆發出的暈乎乎的掌聲,爸爸回來了。這是用陌生語調發布的訃告。當時我甚至想,爸爸匆匆奔跑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也許就是告知我們他的死亡。爸爸是不是為了告訴我們自己死了,所以走過很遠很遠的地方,*後來到這裡?但是爸爸並沒有走遍世界,他住在美國。
    寄件人是爸爸的孩子。我在被窩裡翻著字典讀信。信是這樣寫的,“爸爸在美國結了婚”。讀到這裡,我有點兒驚訝。如果爸爸並不是天生討厭家庭的男人,那就很難找到他拋棄媽媽的理由了。也許他真的愛那個女人,也許那個**不如我們這裡便於逃跑。
    幾年之後,爸爸離婚了。信上沒有交代具體的離婚原因,不過我猜測也許是因為爸爸的無能。夫人要撫慰金。身無分文的爸爸答應,每個**都為夫人家剪草。以前我也聽說,美國人不修草坪會被鄰居舉報。很快,夫人又結婚了。這個男人擁有大小堪比運動場的草坪。
    根據承諾,爸爸每個**都去按那戶人家的門鈴。爸爸把臉探到攝像頭前說聲“Hello”,然後躡手躡腳地走進院子裡剪草。我想像著夫人和新任丈夫坐在客廳裡溫情脈脈地暢飲啤酒,爸爸卻蹲在外面,修理著鋤草機。開始的時候,也許夫人和她的新任丈夫對爸爸的存在很不適應。不過夫人會對丈夫說:“別在意,約翰。”於是爸爸逐漸變成了不存在的人。每當夫妻二人在透明的客廳玻璃牆裡相互擁抱的時候,爸爸就讓鋤草機發出刺耳的噪聲,來來回回地走過他們面前。如果給我們寫信的家伙不是有意逗笑,爸爸遠在異國他鄉的遺囑,那就意味著爸爸真的這樣做了。這麼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被爸爸的子女寫得這麼詳盡,我很想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敢肯定,這個人酷似爸爸,分明是個沒腦子的人。我想像著夫妻兩個在客廳裡的情事。她緊貼在玻璃窗前的乳頭和口氣,忽然急落的百葉窗,爸爸站在遠處、緊蹙眉頭向裡張望。轟隆隆,他推著鋤草機,打仗似的勇猛衝鋒。但是,他不能再靠近了,隻能在前面焦躁不安地來回遊蕩。夫人忍無可忍,於是送給爸爸*新式的自動汽油鋤草機做禮物。爸爸仍然頑固地使用倉庫裡的舊式鋤草機,總是發出洪亮的噪聲,在院子裡轉來轉去。
    有**,爸爸和夫人的新任丈夫發生了爭執。因為這個丈夫開始干涉爸爸的鋤草方式了。爸爸置若罔聞,依然玩命似的鋤草。這個丈夫還在嘮嘮叨叨,*後索性提高嗓門破口大罵了。突然間,原本默默鋤草的爸爸舉起了刀刃正在高速運轉的舊式鋤草機,猛撲過去。丈夫臉色鐵青,跌倒在草坪上渾身顫抖。我想,也許爸爸並不是有意要傷人。然而很不幸,夫人的丈夫受傷了。這下子爸爸慌了神。流血的丈夫失去理智,罵了許多難聽的話,還報了警。爸爸害怕了,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後跑進了倉庫。爸爸發現了倉庫角落裡的新式鋤草機。爸爸像個西部*手似的嗖地跳上鋤草機,忐忑不安地發動之後踢開倉庫門,跑到公路上飛奔起 來。爸爸用鋤草機能夠達到的*快速度逃跑。他經過的每個地方都濺起綠色的草屑,散發出清新的香草。可是爸爸,你究竟要去哪兒? 爸爸在公路上死於車禍。來信到此結束。爸爸的子女還說,家屬們為爸爸的死亡感到真心的悲痛,安安靜靜地在公共墓地舉行了葬禮。他說自己並不喜歡爸爸,盡管這樣說很遺憾。他說小時候,爸爸把他放在電視機前獨自去上班,他的成長就是整天等待爸爸。他說,爸爸離婚後,他又變成了每個**等待爸爸,現在則是等待自己把爸爸忘掉。對於我這個遠在異國、素未謀面的同父異母姐姐,他說了這樣的話: “我總是在等待爸爸,也很清楚等待是多麼痛苦的事。因此,我從爸爸的遺物中找到這個地址,瞞著媽媽偷偷給你寫了這封信。” 一切都像謊言。
    真正撒謊的人是我。我隻告訴媽媽,爸爸出了車禍,卻沒有說明爸爸遇到了什麼車禍。媽媽問:“信怎麼那麼長啊?”我信口敷衍:“同樣的話,英語說起來比韓語啰唆。”媽媽問,還有沒有說別的,比如爸爸過得怎麼樣,跟誰生活,真的沒說別的了嗎……可是這件事沒有人知道。那天夜裡,媽媽或許想問,爸爸為什麼離家出走。不過,也許唯有這件事是她*不想問的問題。看著媽媽神情抑郁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心裡發堵,不由得怒火中燒。我情不自禁地說:“爸爸他……”媽媽像隻挨了一棍子的小狗,可憐巴巴地望著我:“爸爸他……說對不起您,一輩子都活在歉疚裡。這個人說的。”媽媽的眼睛在顫抖。我頭腦一熱,又多了句嘴:“他還說媽媽,當時真的很漂亮……”媽媽顫抖地問道:“哪兒寫的?”我假裝看信,指著“爸爸每周都去媽媽家鋤草”的部分對媽媽說:“這兒。”媽媽欲哭無淚,久久地凝望著這句話,溫柔地撫摸著。我的媽媽從來都是嬉笑怒罵,生龍活虎,從不哭鼻子,然而 那個時候,我**次發覺她的聲帶都哭腫了。
    那天,媽媽直到凌晨還沒回家。我把被子拉到下巴,靜靜地躺著想爸爸。我想像著爸爸的生活,爸爸的死亡,爸爸的鋤草,如此等等。爸爸仍然在我的腦海裡奔跑。這樣的想像已經存在得太久了,很難消除干淨。我突然想道:“我是不是因為無法原諒爸爸纔不停地想像?”為什麼我總是讓爸爸不停地奔跑?難道我是擔心在爸爸停止奔跑的瞬間,我會衝上前去殺死爸爸。驀地,委屈湧上心頭。趁著委屈還沒有把我欺騙,我要快點兒進入夢鄉。
    * 直到出租車加價時段結束,媽媽纔回來。我想像媽媽生怕吵醒女兒,黑燈瞎火中小心翼翼脫衣服的樣子,不料媽媽卻用腳踢我,大聲喊著:“喂!睡了嗎?”我把頭探出被子外面,說:“你瘋了?出租車司機怎麼能喝酒呢?”媽媽什麼也沒說,和藹地笑了笑,撲倒在被子上面。媽媽蜷縮著身子,像個握緊的拳頭。我想給媽媽蓋上被子,想想還是算了。不一會兒,也許是冷了,媽媽自己鑽進了被窩。
    黑暗之中,媽媽的呼吸漸漸平靜。我忽然聞到了媽媽身上的煙味。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氣憤,抱著胳膊想道:“這個媽媽太差勁了!”媽媽背對著我,還是蜷著身子沉睡。我直挺挺地躺著,注視著天花板。漫漫的寂靜輕撫著媽媽的呼吸。我以為媽媽在熟睡,沒想到媽媽突然開口說話了。她原本蜷縮的身子*加向裡蜷曲,語氣裡既沒有對死去的爸爸的埋怨,也不摻雜任何感情:“現在應該腐爛了吧?” 那天晚上,我睜著眼睛,徹夜無眠。我望著天花板,逐一回想著我想像中的爸爸的身影。走過福岡,經過加裡曼丹島,走向格林尼治天文臺的爸爸。繞過斯芬克斯的腳背,經過帝國大廈,翻越瓜達拉馬山脈的爸爸。笑著奔跑的爸爸。這時候我恍然大悟,原來爸爸始終都是在耀眼的陽光裡奔跑。長久以來,我給爸爸穿上夜光短褲,給他穿上鞋底松軟的運動鞋和通岡的襯衫。我想像出了跑步需要的一切,然而我從來沒想過給爸爸戴上太陽鏡。這真奇怪。我從來不曾想到,盡管爸爸是世界上*不起眼兒、*狼狽的人——這樣的人同樣會痛別人之所痛,愛別人之所愛。在我想像爸爸的十幾年裡,在馬不停蹄地奔跑的日子裡,爸爸的眼睛 總是酸痛。**夜裡,我決定給爸爸戴上太陽鏡。我先想像出爸爸的臉。爸爸的臉上充滿了期待,但是他努力不表現出來,隻是輕輕地笑。爸爸靜靜地閉著眼,仿佛等候初吻的少年。於是,我的兩隻大手為爸爸戴上了太陽鏡。太陽鏡很適合爸爸。現在,也許他能跑得*快了。
    爸爸,快跑! [韓]金愛斕 薛舟 徐麗紅譯 金愛斕(生於1980 年),韓國作家。短篇小說《不敲門的家》獲得**屆大山大學文學獎小說獎,該作品發表於《創作與批評》2003 年春季號。2005 年,她獲得大山創作基金、第三十八屆《韓國日報》文學獎,成為《韓國日報》文學獎設立以來*年輕的獲得者。2008 年,短篇小說《刀痕》獲得第九屆李孝石文學獎。金愛斕生動、真實地展現了同齡人在社會文化方面的貧乏性。她的文體富有感性和幽默,想像力令人嘆為觀止,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其主要代表作有小說集《爸爸,快跑!》《口水打轉》。據統計,韓國圖書市場*近五年來銷量前十名的小說集中,《爸爸,快跑!》排在第四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勒克萊齊奧在談到韓國文學的時候這樣評價金愛斕:“二三十年後很有可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譯文原載於《世界文學》2011 年第2 期。
    當我還是個胎兒,子宮比種子還小的時候,我常常因為恐懼體內的小小黑暗而動不動就哭鼻子。那時候的我小極了——全身皺皺巴巴,小小的心髒跳得飛快。那時候,我的身體不知道什麼是語言,沒有昨天,也沒有明天。
    媽媽告訴我說,我的不懂語言的軀體就像信件似的抵達了人間。媽媽獨自在半地下的房子裡生下了我。那是夏天,閃爍如砂紙的陽光勉強照進房間。隻穿上衣的媽媽在房間裡苦苦掙扎,沒什麼抓撓,便握住了剪刀。我看見窗外行人的腿。每次生出想死的念頭,媽媽就拿著剪刀猛戳地板。幾個小時過去了,媽媽沒有用剪刀結束自己的生命,而是剪斷了我的臍帶。我剛剛來到世界上,媽媽的心跳聲突然消失了。寂靜之中,我還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出生之後,我*早看見的光隻有窗戶般大小。於是我醒悟,那東西存在於我們的外部。
    當時爸爸在哪裡,我不記得了。爸爸總在某個地方,卻不是這裡。爸爸總是很晚回家,或者不回來。我和媽媽緊緊相擁,怦怦跳動的心髒貼得很緊。我赤身**,神情嚴肅,媽媽伸出大手,反復撫摸著我的臉龐。我喜歡媽媽,卻不知道怎樣表達,所以總是眉頭緊鎖。我發現了,我越是板著臉孔。媽媽越是笑得開心。當時我就想,也許愛並不是兩個人一起笑,而是一個人顯得滑稽可笑。
    媽媽睡著了。我好孤獨。世界如此安靜,陽光依舊照耀著那邊的地板,仿佛分手戀人寄來的彬彬有禮的書信。彬彬有禮,這是我有生以來對世界產生的*早的不快。我沒有口袋,於是握緊了拳頭。
    每當我想起爸爸,我總會想到一個場面。爸爸在奮不顧身地奔跑,不知跑向什麼地方。爸爸穿著粉紅色的夜光大短褲,瘦骨伶仃,腿上長滿了汗毛。爸爸挺直腰板,抬高膝蓋奔跑的樣子真是可笑極了,就像恪守別人置若罔聞的規則的官員。我想像中的爸爸十幾年來都在馬不停蹄奔跑,然而表情和姿勢卻是恆久不變。爸爸在笑,漲紅的臉上露出滿口黃牙,仿佛有人故意在他臉上貼了糟糕的畫。
    不僅爸爸,我覺得所有運動中的人都很滑稽可笑。每次見到小區公園裡對著松樹手舞足蹈的大叔和邊拍手邊走路的大嬸,我總是感覺很害羞,也許正是出於這個緣故。他們總是那麼認真,那麼熱誠,好像為了健康,就應該滑稽點兒。
    我從來沒見過爸爸奔跑的樣子。盡管如此,爸爸在我心裡卻是個經常奔跑的人。也許是因為很久以前媽媽給我講的故事讓我產生了幻想。*早聽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媽媽把搓衣板放在兩腿之間,使勁揉搓起了泡沫的衣服。搓洗著衣服,媽媽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好像很氣憤的樣子。
    媽媽說爸爸從來沒有為她跑過。媽媽要分手的時候,媽媽想見面的時候,媽媽生我的時候,爸爸也沒有跑來。別人都說爸爸是貴人,媽媽卻認為他是傻瓜。如果媽媽下定決心隻等到**,爸爸肯定會趕在第二天回來。爸爸回來得很晚,卻總是形容憔悴。看到這個遲到生羞怯的眼神,媽媽常常會主動開玩笑。爸爸既不辯解,也不自吹自擂,他隻是帶著干巴巴的嘴和黑黢黢的臉“回來了”。據我猜測,爸爸可能是那種害怕被拒*的人;也許是因為內疚不敢回來,因為內疚而導致狀況*加內疚的人;後來因為真的內疚,索性成了比壞人*壞的人。我並不認為爸爸是個善良的人,是他自己要成為壞人。也許爸爸真的是壞人,明明自己做錯了事,卻讓別人覺得過意不去。世界上*可惡的就是明明自己很壞,卻又假裝成可憐的人。現在我也是這麼認為。但是,我無法知道爸爸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爸爸留下的隻有幾件事。如果說事實*能說明某個人的話,那麼爸爸分明就是壞人。如果不是這樣,那麼我就真的不理解爸爸了。反正*重要的是,我這個慢吞吞的爸爸也曾經竭盡全力地奔跑過呢。當時爸爸為了賺錢來到首爾還沒過幾個月。
    來到首爾後,爸爸找了份家具廠的工作。現在想想,像爸爸這樣的人竟然為了賺錢而背井離鄉,這真是咄咄怪事了。不過,爸爸也隻是走了一條很多人都走的路罷了。爸爸在那裡偶爾和媽媽通信。爸爸寫得*多。因為媽媽對爸爸獨自去首爾的事很惱火。有**,媽媽找到了爸爸租住的房子。這是媽媽跟素來不和的外公大吵之後的憤然出走。媽媽拿著從信封上抄來的地址,摸索著彎彎曲曲像迷宮的路,竟然找到了爸爸租的房子。媽媽無處可去,打算在這裡暫住幾天。爸爸的算盤卻不是這樣。從媽媽來首爾的當天開始,爸爸就展開了無窮無盡的求愛攻勢。爸爸正值青春熱血,又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同室而眠,這樣做也不足為奇。後來的幾天裡,爸爸時而懇求,時而發火,時而吹噓,如此反復不輟。漸漸地,媽媽也覺得爸爸有點兒可憐了。也許就在那**,也隻有那**,媽媽心想:“我這輩子都願意忍受這個男人的負擔”,結果,媽媽接受了爸爸。不過有個條件,必須馬上去買避孕藥,纔能同床共枕。
    從那以後,爸爸就開始奔跑了。從月亮村的*高處到有藥店的市中心,爸爸總是全力以赴地奔跑。爸爸像憋著尿似的滿臉通紅,笑得嘴巴幾乎咧到了耳朵根兒。狗見了爸爸也嚇得失聲尖叫,於是整個村莊的狗也都跟著齊聲狂吠。爸爸跑啊跑啊,面紅耳赤,長發飄飄,跨過臺階,穿過黑暗,速度比風還快。爸爸跑得慌慌張張,不小心被煤灰絆倒,渾身沾滿白花花的灰塵。但是,爸爸猛地站起,繼續玩命奔跑,雖然不知道現在猛衝而去的地方*終會通往哪裡。
    爸爸這輩子,還有什麼時候這樣猛跑過嗎?每當想起爸爸為了和媽媽睡覺而一口氣衝下月亮村的情景,我就想對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說話的爸爸大喊:“爸爸!真沒想到你這麼能跑啊?!” 媽媽說那天爸爸跑得太急了,結果也沒問清楚避孕藥的服用方法。爸爸灰頭土臉地跑了回來,媽媽問應該喫幾粒。爸爸搔著頭皮說:“好像說是兩粒……”後來的幾個月,媽媽每天都乖乖地喫完兩粒避孕藥。她說那幾個月總是覺得天昏地暗,惡心嘔吐,有點兒反常。後來媽媽問了醫生,把避孕藥減到每天一粒,然後在白鐵罐裡融化冰塊,拿到月光下清洗私處。冰冷的感覺讓媽媽直打寒噤,甚至忘記了喫藥的事。媽媽懷孕了。看著媽媽隆起的腹部, 爸爸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終於趕在做爸爸的前**離開了家門,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據說不管任何時代、任何地方,跑步都是*受歡迎的運動。跑步是由走和跑兩種形態復合而成的全身運動,能對心肺繫統造成適度刺激,從而提高心肺持久力。跑步不需要特別的技術和高速度,也不受場所和氣候的限制,這是跑步運動的優勢。*重要的是,跑步也是*需要較強持久力的運動。別的暫且不說,可是離我而去的人在遠離我的地方長久奔跑,我究竟應該如何接受他的理由和力量呢? 爸爸離家出走是為了跑步,我寧願這樣相信。他不是上戰場,不是迎娶別的女人,也不是為了到某國沙漠裡埋輸油管。他隻是離開家門的時候沒有戴手表。
    我沒有爸爸,其實隻是爸爸不在這裡罷了。爸爸還在繼續奔跑。我看見身穿粉紅色夜光短褲的爸爸剛剛經過福岡,經過加裡曼丹島,奔向格林尼治天文臺。我看見爸爸剛剛轉過斯芬克斯的左腳背,走進帝國大廈的**一〇號衛生間,翻過位於伊比利亞半島的瓜達拉馬山脈。即使夜黑如磐,我也能分辨出爸爸的身影。這是因為爸爸的夜光褲總是閃閃發光。爸爸在奔跑,隻是沒有人喝彩。
    * 媽媽用玩笑把我養大成人。媽媽伸出兩根智慧的手指,輕松地抓住了我深陷憂郁的後頸。智慧,有時聽起來又很下流,尤其當我問起爸爸的時候*是這樣。對我來說,爸爸並不是什麼禁忌。因為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所以不經常提及。盡管如此,媽媽偶爾還是會不耐煩。媽媽問我:“你爸爸的事我都說過幾遍了,你知不知道?”我怯怯地回答:“阿爾吉……”這時,媽媽很無恥地說“阿爾吉就是沒長毛的小雞雞”,然後自己放聲大笑。從那以後,我總覺得自己說“知道”什麼就是**下流的事情。
    媽媽留給我的*大遺產就是不要顧影自憐。媽媽從不覺得對不起我,也不可憐我。我感謝媽媽。我知道,問我“還好吧”的人真正想問的是自己平安與否。媽媽和我既不是相互救贖,也不是相互理解的關繫,我們都像拿著站票似的理直氣壯。
    即使我問到與性有關的問題,媽媽也會給我精彩的回答。沒有爸爸,我有強烈的好奇心。有一次,我看到某個因為交通事故而瘸腿的叔叔,就問媽媽:“這位叔叔怎麼處理夫妻之間的事情?”媽媽瞪著我悶悶不樂地回答:“難道還需要腿嗎?” 我的乳房剛剛發育的時候,媽媽沒有流露出擔憂,而是對我大搞惡作劇。她假裝和我手挽手,同時用臂肘挑弄我的乳房。每當這時,我就大聲叫喊著逃跑,然而彌漫在乳房上的刺激感卻又讓我感覺很舒服。
    除了我,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了解媽媽的魅力,那就是至死都跟媽媽關繫很僵的外公。我對外公沒什麼記憶,隻記得他從來不跟我這個沒有爸爸的孩子說話,平時也總是對媽媽破口大罵。雖然我對長相英俊的外公頗有好感,但是外公對我既沒有愛撫,也不會訓斥。也許在外公眼裡,我太渺小了,渺小得可以讓他視而不見。不過有**,外公跟我說話了。那時他剛剛喝了**熬成的水,心情格外舒暢。外公盯著我看,突然問道:“你是誰的女兒?”我大聲回答:“我是趙紫玉的女兒!”外公假裝沒聽清,又問:“你是誰的女兒?”我*大聲地回答說:“趙紫玉的女兒!”外公好像聾了,繼續裝模作樣地問:“嗯?你是誰的女兒?”我來了勁兒,使出渾身的力氣蹦跳著大喊:“趙紫玉!趙紫玉的女兒!”幼年時代的水 泥院子裡,我好像什麼時候都可以這樣大喊大叫。直到這時,外公纔面帶憂郁地說:“啊,原來你是紫玉的女兒?”突然,他又氣急敗壞地說:“你知道這個死丫頭有多倔嗎?”外公把我拉到面前,讓我坐下,開始詳細揭露媽媽童年時代的惡行。我眨巴著大眼睛,認認真真地聽外公說話。外公多次取笑媽媽。每次數落完動不動就頂嘴的媽媽,他都忘不了誇獎溫順乖巧的大姨是個多麼好的女兒。
    媽媽對我說得*多的話就是:“人應該出生在良好的家庭環境裡。”媽媽說,別看她跟外公爭吵之後離家出走,如果不出來的話就不是這樣的命運了。每當這時候,我就像在外公面前那樣眨巴著眼睛,靜靜地傾聽著媽媽發牢騷。
    後來,不管他們之間多麼討厭對方,也不管外公對離家出走、私自生育的媽媽如何諷刺挖苦,也不管媽媽對外公讓外婆為別的女人洗內褲的行為多麼深惡痛*,我還是接受了外公。原因隻有一個,就是外公臨終前幾天對媽媽說過的一句話。
    那天,外公自稱是“順便路過”我們家,然而坐了很久很久。平日裡總是吹毛求疵又指手畫腳的外公,似乎該發的牢騷都已經發完了,再也沒有什麼可說了。面對著媽媽的沉默,他顯得有點兒難堪。外公絞盡腦汁,搜索著可以談論的話題,*後還是老生常談,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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