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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 獵人筆記 屠格涅夫著 文學名著譯林 一部現實主義力作 學生
該商品所屬分類:圖書 ->
【市場價】
232-336
【優惠價】
145-210
【作者】 屠格涅夫 
【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ISBN】9787544775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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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介紹



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ISBN:9787544775809
商品編碼:68151215884

品牌:鳳凰新華(PHOENIX
出版時間:1900-01-01
審圖號:9787544775809

代碼:38
作者:屠格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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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社科院俄語文學專家張耳先生*威譯本,暢銷多年。


《獵人筆記》是屠格涅夫的成名作,也是他的第一部現實主義力作,在他的整個文學創作中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獵人筆記》是一部形式獨特的特寫集,它以一位獵人的視角,摹寫19世紀中葉俄羅斯鄉村生活。這部散文集充溢著對大自然情境交融的描述,躍動著許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像。俄羅斯的自然風光、風俗人情和俄羅斯人的善良和智慧,在作家質樸、精確而優美的筆觸下流淌而出,彙成這部享譽世界的散文傑作。


屠格涅夫(1818—1883),俄羅斯19世紀傑出的現實主義作家,代表作有《獵人筆記》《羅亭》《前夜》《父與子》等。


這是他的拿手,他以後的作家不敢在這方面動手……隻要他寫上兩三筆,自然景物就發出芬芳的氣息。

——列夫?托爾斯泰

屠格涅夫《獵人筆記》,把人和景物相錯綜在一起,有獨到好處,我認為現代作家必須懂這種人事在一定背景中發生……該作方法上可取處太多。

——瀋從文


霍爾和卡裡內奇


葉爾莫萊和磨坊主婦


莓泉


縣城的醫生


我的鄰居拉其洛夫


獨院地主奧夫謝尼科夫


裡郭甫


白淨草原


美人梅奇河的卡西央


總管


事務所


孤狼


兩地主


列別強


塔佳娜?鮑利索夫娜和她的姪兒


死歌手彼得?彼得羅維奇?卡拉塔葉夫


幽會希格雷縣的哈姆萊特


且爾托潑哈諾夫和聶道比斯金


且爾托潑哈諾夫的末路


活尸首


車輪子響


樹林和草原



莓泉

八月初,天氣往往炎熱難堪。在這時候,從十二點鐘到三點鐘,最果斷而熱心的人也不能出獵,最忠誠的狗也開始“舐獵人的靴跟”了,這就是說,痛苦地瞇著眼睛,誇張地伸出舌頭,一步一步地跟在主人後面;主人責備它,它隻是委屈地搖著尾巴,臉上露出狼狽的神情,但是決不肯走在前面。有一回,我正是在這樣的日子出去打獵。我很想到某處陰涼地方去躺一下,即使一會兒也好,然而一直忍耐著;我的不知疲倦的狗照舊在灌木叢中跑來跑去探索著,雖然它自己明知道這種熱狂的行動不會發生什麼效果的。窒息的炎熱終於逼得我考慮到保留我們最後的體力和能力。我好容易來到了我的仁慈的讀者所已經熟悉的伊斯塔河邊,走下峭壁,踏著潮濕的黃沙,向著以“莓泉”聞名於附近各處的泉水走去。這泉水從河岸上那條漸漸變成狹小而深邃的溪谷的裂縫中湧出,在離此二十步的地方,帶著愉快的滔滔不絕的潺湲聲流入河中。溪谷的斜坡上,長著茂密的橡樹叢林;泉的四周是一片短短的、天鵝絨似的青草地;太陽的光線幾乎從來不曾照到過它的清涼的、銀色的水面。我走到了泉水旁邊;草地上放著一個樺樹皮制的勺子,這是過路的農人為了大家便利而留下來的。我飽飲了泉水,躺在陰處,向四周眺望。這泉水流入河中時形成一個水灣,因此那地方經常是一片漣漪;在這水灣旁邊,坐著兩個老頭兒,背向著我。其中一個體格十分結實,身材高大,穿著一件墨綠色的、整潔的上衣,戴著一頂絨毛便帽,在那裡釣魚;另一個身體瘦小,穿著一件打補丁的波紋綢外衣,沒有戴帽子,捧著一罐頭魚餌放在膝上,時時用手撫摸自己的白發蒼蒼的頭,仿佛是不要讓它曬到太陽。我更仔細地向他凝神一看,認識這人是舒米希諾的斯交布希卡。請允許我把這個人介紹給讀者。

離開我的村莊幾俄裡的地方,有一個舒米希諾大村,在那裡有一座為聖科齊馬和聖達米安建立的石造禮拜堂。這禮拜堂的對面,曾經有一所宏大的地主邸宅在這裡顯赫一時,這邸宅周圍有各種附屬建築物、雜用房屋、作坊、馬廄、地下室、馬車庫、澡堂、臨時廚房、客人住的和管理員住的廂房、溫室、民眾用的秋千,和其他或多或少有用的建築物。在這邸宅裡曾經住著一家豪富的地主,一直過著太平的日子,忽然有這麼一天,這些財產全部付諸一炬。主人們遷住到別處去了;這院落就荒廢了。廣大的焦土變成了菜園,處處堆著磚頭—從前的屋基的遺跡。他們用幸免火災的圓木草草地釘了一間小屋,用十年前為了要造哥特式亭臺而買來的船板作屋頂,就派園丁米特羅方帶著他的妻子阿克西尼亞以及七個小孩住在這屋子裡。主人命令米特羅方把青菜野蔬供給一百五十俄裡外的主人家食用;指派阿克西尼亞看管一頭提羅爾種的母牛,這頭母牛是出了重價從莫斯科買來的,但是可惜喪失了再生產的任何能力,因此自從買來以後,不曾有過牛奶;還有一隻有冠毛的煙色的雄鴨—唯一的“老爺家的”家禽—也交給她照管;孩子們因為年紀還小,不指定他們任何職務,然而這使得他們完全變成了懶惰人。我曾經有兩次在這園丁家宿夜;路過的時候我常常向他買黃瓜,這些黃瓜天曉得是什麼緣故,夏天就已經長得特別大,淡而無味,皮厚而黃。我就是在他家裡第一次看到斯交布希卡的。除了米特羅方一家和托庇寄住在兵士的獨眼妻子的小屋裡的、年老耳聾的教會長老蓋拉西姆以外,沒有一個家僕留在舒米希諾,因為我所要介紹給讀者的斯交布希卡,不能把他看做一般的人,尤其不能把他看做家僕。

凡是人,在社會裡總有不論怎麼樣的地位,總有不論怎麼樣的關繫;凡是家僕,即使得不到工錢,至少也會得到所謂“口糧”;斯交布希卡卻實在從來沒有受到任何補助,他並無一個親戚,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存在。這個人簡直沒有來歷;沒有人談起他;戶口調查中恐怕也沒有他這個人。有一種不明確的傳聞,說他曾經在某時當過某人的僕從;然而他是誰,什麼地方的人,誰的兒子,怎樣會作了舒米希諾的居民,怎樣會獲得那件波紋綢的、從開天闢地以來就穿在身上的外衣,他住在哪裡,靠什麼生活,—關於這些,絕對沒有人知道一點兒,而且,老實說,誰也不關心這些問題。隻有知道一切家僕的四代家譜的特羅費梅奇老公公有一次說,他記得已故的老爺阿歷克塞?羅馬內奇旅長出征回來時用輜重車載來的土耳其女子,是斯交布希卡的親戚。在節日,照俄羅斯舊俗用荞麥餡餅和綠酒普遍地布施並款待眾人的日子,—即使在這些日子裡,斯交布希卡也不走到擺設好的桌子和酒桶前面來,不行禮,不走近老爺去吻他的手,不在老爺面前為了祝老爺健康而一口氣喝干管家的胖手注滿的一杯酒;除非有好心腸的人走過他旁邊,把一塊喫剩的餡餅分送給這個可憐的人。在復活節的日子,他也參加接吻禮,但是他不卷起油污的衣袖,不從後面的口袋裡取出他的紅蛋,不喘著氣,眨著眼睛,把這蛋呈獻給少爺們或者竟呈獻給太太。他夏天住在雞埘後面的貯藏室裡,鼕天住在澡堂的更衣室裡;嚴寒的時候,他在干草棚裡過夜。人們見慣了他,有時甚至踢他一腳,但是沒有一個人同他談話;而他自己,也好像有生以來不曾開過口似的。火災之後,這無用的人棲身於—或者像奧廖爾人所說,“耽擱”在—園丁米特羅方家裡了。園丁不理睬他,不對他說“你住在我家裡吧”,可是也不攆他出去。斯交布希卡其實也並不住在園丁的屋子裡,他住在菜園裡。他來往動作,一點聲音也沒有;他打噴嚏和咳嗽的時候,害怕似地用手掩住嘴巴;他老是像螞蟻一樣悄悄地張羅奔忙;而一切都是為了糊口,隻是為了糊口。的確,倘使他不是這樣從早到晚為自己的食物操心,我的斯交布希卡一定餓死了。所苦的是每天都不知道用什麼東西來糊口!斯交布希卡有時坐在圍牆下咬蘿卜,或者啃胡蘿卜,或者俯身剝著一棵肮髒的白菜;有時杭育杭育地提著一桶水到一個地方去;有時在一隻砂鍋底下生起火來,從懷裡取出幾塊黑糊糊的東西放進鍋裡去;有時在自己的貯藏室裡用一塊木頭來敲敲,釘上釘子,做成一個放面包的架子。他做這一切事都靜悄悄地,仿佛是秘密的:你向他一看,他就隱藏起來。有的時候,他忽然走開了兩三天;當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不在。……一轉眼,他又出現了,又在圍牆旁邊偷偷地把劈柴塞進鐵架子底下去了。他的臉很小,眼睛發黃,頭發一直掛到眉毛上,鼻子是尖的,耳朵很大而且透明,好像蝙蝠的耳朵,胡子仿佛是兩星期以前剃掉的,永不更短或更長。我在伊斯塔河岸上遇到的,就是這個斯交布希卡和另一個老頭兒在一起。

我走到他們跟前,向他們打了一個招呼,就同他們並排坐了。斯交布希卡的同伴原來我也認識的:這是彼得?伊裡奇伯爵家的已經解放的農奴米海洛?薩維裡葉夫,綽號叫作“霧”。他住在一個患肺病的波爾霍夫小市民—我屢屢投宿的旅店的老板—那裡。在奧廖爾的大道上經過的年輕官吏和別的閑人(埋在條紋羽毛褥子裡的商人顧不到這些),到現在還可以看見離開特羅伊茨基大村不遠的地方有一所完全荒廢了的、屋頂倒塌而窗子釘死了的二層木造大樓房突出在路旁。在陽光明麗的晴天的正午,比這廢墟更淒涼的東西是想像不出的了。在這裡,曾經住過以好客著名的、舊世紀的豪富的達官貴人彼得?伊裡奇伯爵。有時往往全省的人都會集到他家裡來,他們在家庭自備樂隊的震耳欲聾的樂聲中、在花炮和焰火的噼啪聲中跳舞,盡情地行樂;到現在,經過這荒廢了的貴族邸宅而嘆息並回想過去的時日和過去的青春的老婦人,恐怕不止一人而已。伯爵長時間地舉行宴會,長時間地在許多獻媚的賓客中間往來周旋,和藹地微笑;但是不幸他的產業不夠他一生的揮霍。他完全破產之後,到彼得堡去給自己找職位,沒有等到任何解決,就死在旅館裡了。“霧”在他家裡當管家,在伯爵生前就已經獲得解放證。這人大約有七十歲光景,相貌端正而愉快。他差不多經常微笑著,在現今隻有葉卡捷琳娜時代的人能作這樣的微笑:溫和而莊嚴;說話的時候嘴唇慢慢地突出來,慢慢地縮進去,和藹地瞇著眼睛,說話略帶鼻音。他擤鼻涕、嗅鼻煙,也都從容不迫,好像做一件大事情。

“喂,怎麼樣,米海洛?薩維裡葉夫,”我開始說,“釣了很多魚吧?”

“喏,請往魚籠裡瞧一瞧:已經釣著了兩條鱸魚,還有大頭,大概是五條吧。……斯交布希卡,拿來看看。”

斯交布希卡把魚籠遞給我看。

“斯交布希卡,你近來過得怎麼樣?”我問他。

“沒……沒……沒……沒……沒什麼,老爺,平平常常。”斯交布希卡訥訥地回答,仿佛舌頭上壓著重東西似的。

“米特羅方身體好嗎?”

“身體好的,可……可不是,老爺。”

這可憐的人把臉轉過去了。

“不大肯上鉤啊,”“霧”說起話來,“天太熱了;魚都躲在樹蔭底下睡覺了。……替我裝一個魚餌吧,斯交布希卡。(斯交布希卡拿出一個蟲來,放在手掌上,啪啪地打了兩下子,裝在鉤子上了,吐上幾口唾沫,遞給了‘霧’。)謝謝你,斯交布希卡。……老爺,您,”他向著我繼續說,“打獵嗎?”

“是啊。”

“唔,……您的獵狗是英國種呢,還是紐芬蘭種?”

這老頭兒喜歡乘機賣弄纔能,仿佛在說:“我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

“我不知道它是什麼種,可是很好。”

“唔,……您也有會捕野獸的獵狗嗎?”

“我有兩隊。”

“霧”微笑一下,搖搖頭。

“的確是這樣:有的人喜歡狗,可是有的人送給他也不要。照我的粗淺的見解看來,養狗主要可說是為了體面。……一切都要漂亮:馬要漂亮,看狗的人也應該漂亮,一切都要漂亮。已故的伯爵—祝他升入天堂!—其實根本不是個獵人,可是他養著狗,並且每年出門打獵一兩次。穿著有金銀鑲帶的紅外套的看狗人集合在院子裡,吹起號角來;伯爵大人走出來了,他們就把馬牽給伯爵大人;伯爵大人上了馬,獵師頭目把伯爵大人的腳放進馬鐙裡,脫下帽子來,把馬韁繩放在帽子裡呈上去。伯爵大人抽起鞭子來,看狗人齊聲吆喝,走出院子去。馬童跟在伯爵後面,用綢帶子牽著老爺的兩隻寵狗,就這麼照料著。……這馬童高高地騎在哥薩克馬鞍子上,紅光滿面,一雙大眼睛骨溜溜地轉來轉去。……那時候當然還有許多客人。又是娛樂,又有氣派。……啊喲,給掙脫了,這家伙!”他拉一拉釣魚竿,突然這樣說。

“聽說伯爵一生過得很闊氣,是嗎?”我問。

老頭兒在魚餌上吐幾口唾沫,拋出了釣鉤。

“自然,他是一位達官貴人。常常有可說是第一流的人物從彼得堡來拜訪他。他們往往繫著淺藍色的綬帶坐在桌子面前進餐。伯爵真是招待客人的能手。有時他叫我去:‘霧,’他說,‘明天我要幾條活鱘魚,叫人替我辦到,聽見嗎?’‘聽見了,大人。’繡花的外套、假發、手杖、香水、上等的花露水、鼻煙壺、大幅的油畫,都是直接從巴黎定購來的。伯爵舉行起宴會來,—天啊,真不得了!焰火衝天,車水馬龍!有時甚至還放大炮。單說樂隊,就有四十個人。用一個德國人當指揮,可是這德國人傲慢起來,要和主人家同桌子喫飯。伯爵大人就下令把他趕走,他說,我家的樂隊沒有指揮也懂得奏樂的。自然嘍,這是老爺的權威。一跳起舞來,就跳到天亮,跳的都是埃柯塞茲和瑪特拉杜爾。……噯……噯……噯……好家伙上鉤了!(老頭兒從水裡拉起一條小鱸魚來。)拿去,斯交布希卡。—老爺畢竟像個老爺的樣子,”老頭兒又拋出釣鉤,繼續說,“他的心地也很善良。有時候他打你,—可是過了一會兒就忘記了。隻是一件事:就是養姘婦。唉,這些姘婦,天曉得!就是她們搞得他破產了。要知道她們大都是從下等人裡挑出來的啊。其實她們還有什麼不滿足呢?可是不,哪怕你把全歐洲所有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了她們!按說麼:為什麼不可以如意稱心地過日子呢?—這本是老爺分內的事,……可是搞到破產總是不應該的。特別是其中有一個人,叫作阿庫麗娜;現在她已經死了—祝她升入天堂!她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西托夫的甲長的女兒,可真是一個潑婦!常常打伯爵的嘴巴。她完全把他迷住了。她把我的姪兒送去當兵,為了他在她的新衣服上倒了些可可,……送去當兵的還不止他一個人呢。噯,……可是無論怎樣,那時候真好!”老頭兒深深地嘆一口氣,補說了最後這句,然後低下頭,不說話了。

“照我看來,你家的老爺很嚴厲吧?”略微靜默了一會兒之後,我開始說。

“在那時候這是風尚呀,老爺。”老頭兒搖搖頭,反駁我。

“現在沒有這種情形了。”我注視著他,這樣說。

他向我瞟一眼。

“現在當然好些了。”他含糊地說,把釣鉤遠遠地拋了出去。

我們坐在樹蔭底下;但是樹蔭底下也很悶熱。苦重而炎熱的空氣仿佛停滯了;火熱的臉愁苦地等候著風,但是風不來。太陽在藍得發暗的天空中火辣辣地照著;在我們正對面的岸上,是一片黃橙橙的燕麥田,有些地方長出苦艾來,竟連一根麥穗都不動搖一下。稍低的地方,有一匹農家的馬站在河裡,水齊著膝,懶洋洋地在那裡搖動濕淋淋的尾巴;有時在低垂的灌木底下浮出一條大魚來,吐出泡沫,慢慢地沉到了水底,在身後留下些微波。蚱蜢在焦黃色的草裡叫著;鵪鶉懶洋洋地啼著;鷂鷹平穩地在曠野上面翱翔,常常在一個地方停留下來,很快地拍著翅膀,把尾巴展開成扇子形。我們被炎熱所壓迫,一動不動地坐著。忽然從我們後面的溪谷裡傳出聲音來:有人正在向著泉水走下來。我回頭一看,看見一個年約五十歲的、風塵滿面的農人,穿著襯衫,踏著草鞋,肩上背著一隻柳條筐子和一件上衣。他走到泉水邊,貪饞地暢飲了一頓水,然後站起身來。

“啊,是符拉斯!”“霧”向他一看,這樣叫起來,“你好,老兄。從哪兒來?”

“你好,米海洛?薩維裡葉夫,”那農人走到我們跟前,這樣說,“我從遠地方來。”

“你到哪兒去過了?”“霧”問他。

“到莫斯科的老爺那兒走了一趟。”

“為什麼事?”

“去請求他。”

“請求什麼?”

“請求他把代役租減輕些,或者把我改成勞役租制,遷一個地方,也行。……我的兒子死了,現在我一個人對付不了。”

“你兒子死了?”

“死了。”農人略略沉默了一會兒,又補充說,“他從前在莫斯科當馬車夫;實在是他在替我繳代役租的。”

“難道你們現在是出代役租的?”

“是出代役租的。”

“那麼你的老爺怎麼說呢?”

“老爺怎麼說?他把我趕出來!他說,‘你怎麼敢直闖到我這裡來?這些事有管家在管啊,你呀,’他說,‘先得呈報管家,……叫我把你遷到哪兒去啊?你呀,’他說,‘先把你欠著的代役租還清了再說。’他簡直動怒了。”

“那麼,你就回來了嗎?”

“回來了。我本來想打聽一下,我的兒子死了之後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來,可是沒有弄得清楚。我對他東家說:‘我是菲利潑的父親。’可是他對我說:‘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呢?況且你的兒子什麼也沒有留下來;還欠我債呢。’於是我就走了。”

農人帶著笑把這一切講給我們聽,仿佛講的是別人的事;可是他那雙皺縮的小眼睛裡噙著淚水,他的嘴唇抽搐著。

“那麼你現在怎麼辦呢,回家去嗎?”

“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呢?當然隻有回家去。我的老婆恐怕現在已經在挨餓了。”

“那麼你可以……那個……”斯交布希卡忽然說起話來,可是又發窘了,不說下去了,他開始用手抓弄罐頭裡的魚餌。

“那麼你要到管家那兒去嗎?”“霧”繼續說,不免詫異地向斯交布希卡看一眼。

“我到他那兒去干嗎?……我還欠著租呢。我兒子死去以前生了一年病,他自己的代役租都沒有付。……可是我並不怎麼擔心,向我要不出什麼來。……嘿,老兄,無論你怎樣狡猾,沒有用,我是不會負責的!(農人大笑起來。)無論他怎樣自作聰明,金齊良?謝苗內奇,總歸……”

符拉斯又笑起來。

“怎麼樣?這件事不妙呢,符拉斯老兄。”“霧”慢吞吞地說。

“有什麼不妙?不……(符拉斯的音聲中斷了。)天好熱啊。”他用衣袖擦著臉,繼續說。

“你的老爺是誰?”我問。

“伯爵伐列利安?彼得羅維奇?×××。”

“是彼得?伊裡奇的兒子嗎?”

“是彼得?伊裡奇的兒子,”“霧”回答,“已經故世的彼得?伊裡奇在生前就把符拉斯的村子分給他的。”

“他怎麼樣,身體好嗎?”

“身體很好,謝天謝地,”符拉斯回答,“紅潤潤的,簡直是滿面血色。”

“啊,老爺,”“霧”向著我繼續說,“派在莫斯科附近倒還好,可是他被派在這裡,還得付代役租。”

“一份要出多少租金呢?”

“一份要出九十五盧布。”符拉斯含糊地說。

“喏,您聽聽:而且地皮很少,都是主人的樹林。”

“而且聽說這樹林也賣掉了。”那農人說。

“喏,您聽聽!……斯交布希卡,給我個魚餌,……咦,斯交布希卡?你怎麼啦?睡著了嗎?”

斯交布希卡突然抖擻一下。那農人在我們旁邊坐下來。我們又靜默了。對岸有人唱起歌來,這歌多麼淒涼啊。……我的可憐的符拉斯發愁了。……

過了半個鐘頭,我們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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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序言

譯序


伊?謝?屠格涅夫(一八一八—一八八三)是十九世紀俄國傑出作家。他一生四十餘年的筆耕生涯中,創作了被譽為“藝術編年史”的六部長篇小說,以及大量的中短篇小說、特寫、戲劇、抒情詩、敘事詩、散文詩等各種體裁的作品,並撰寫了相當數量的文學評論、回憶錄、文學書簡等等,他的創作極大地豐富了俄國文學的寶庫,為俄國文學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他的作品也深受世界各國人民的喜愛,如今已成了人類的共同文化遺產。


《獵人筆記》是屠格涅夫的成名作,也是他的第一部現實主義力作,在他的整個文學創作中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


《獵人筆記》是一部形式獨特的特寫集。 其第一篇特寫《霍裡和卡利內奇》最初發表於俄國《現代人》雜志一八四七年第一期。 後面的絕大部分篇章也都是陸續發表於同一雜志。 直至一八五二年,作者將先後刊出的二十一篇特寫彙編在一起,外加一篇未曾發表的新作《兩地主》,以《獵人筆記》為書名,出版了單行本。 至一八八 ○ 年,作者又加進了後來創作的三篇:《切爾托普哈諾夫的末路》(一八七二)、《車轱轆響》(一八七四)、《枯萎了的女人》(一八七四),共計二十五篇,這便成了作者生前最後的定本。 今天我們所據以譯出的就是這樣的定本。


十九世紀三四十年代,俄國的資本主義經濟有了相當程度的發展,俄國農村中農奴制的存在已成了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嚴重障礙,因此,農奴制的改革問題便被提上了日程,成了當時社會最關注的迫切問題。


屠格涅夫出身於奧廖爾省的一個貴族家庭,他的母親就是一位殘暴的農奴主。 他自幼目睹地主階級的兇殘專橫,早就產生了對農民悲慘處境的深切同情。 上大學後,又受到了進步思想的熏陶,下定決心要與農奴制度作不倦的鬥爭。 一八四三年他結識了著名批評家別林斯基,在別林斯基的思想影響下,他更堅定了與農奴制作鬥爭的決心。


《獵人筆記》就是他以反農奴制為中心思想的第一部重要作品,在這裡他以敏銳的觀察力提供了自己的新題材,發出了自己的吶喊。 所以《獵人筆記》一出版,便引起舉世矚目,其影響所至遠遠超過了文藝界而擴及於整個社會。 不同階級的人們對它作出了不同的反應。 它的思想內容立刻激起沙皇政府及統治階級的驚恐和憤怒。 當時沙皇政府中那位頗具政治嗅覺的教育大臣很快便嗅出了書中的反農奴制氣息,他向尼古拉一世報告說:此書的大部分篇章都“帶有侮辱地主的絕對傾向”,說書中的地主“不是被表現得滑稽可笑,就是常常被弄得極不體面而有損於他們名譽的樣子。”隨後不久,屠格涅夫便受到了沙皇政府的迫害,被遣返故裡監管一年。 而在廣大人民群眾中,此書則受到普遍的歡迎。 作家有一次在一個小車站上遇到兩位不相識的青年農民,當他們得知他就是《獵人筆記》的作者時,便脫帽向他致敬。 其中一位還以“俄羅斯大眾的名義”向他表示“敬意和感謝”。 進步的文藝界人士更給予此書以很高的評價。 尤其是別林斯基,當此書的第一篇特寫《霍裡和卡利內奇》剛發表時,便立即給了作者以極大的鼓勵。 別林斯基寫信對作家說:你大概還不清楚自己的作品具有何等的價值,你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創作形式,你走上了出色的道路,你的前程遠大。 著名作家赫爾岑也稱贊此書是一部“反農奴制的控訴書”。


這部作品反農奴制的思想傾向明顯地表現在對作為農奴制社會基礎的地主階級的揭露和批判上,表現在對農民命運的深切同情上,表現在對農民的纔能和精神世界的熱情贊美上。


在揭露和批判地主階級方面,俄國“自然派”文學奠基者、傑出作家果戈理已率先作出了出色的貢獻,他在《死魂靈》中已成功地刻畫了從瑪尼洛夫到普柳什金等繫列的典型的地主形像。 屠格涅夫繼承並發展了果戈理的現實主義文學傳統,在《獵人筆記》中以不同於前者的風格,向讀者展示了一繫列新舊地主的畫像。


沙皇政府中那位教育大臣所說的這部作品把地主不是表現得“滑稽可笑”,就是被弄得“極不體面”。 從表面粗粗看來,所寫的似乎就是如此而已。 當你細細地品味書中的內容時,你就可發現,書中所寫的地主不僅僅是“滑稽可笑”,他們的行為也遠不止是“極不體面”。 在農奴制的舊俄國,地主與農民的關繫是壓迫者與被壓迫者、剝削者與被剝削者的關繫。 在這樣的關繫中,地主必然會表現出諸如殘暴、狠毒、貪婪以及虛偽、愚蠢、空虛、無恥等等卑劣的性格和行為。 這些正是作家要揭露和批判的對像。 不過,作家在這本書中一般沒有直接描寫地主們兇殘猙獰的面孔,沒有直接描寫他們殘酷迫害農民的張牙舞爪的舉動,沒有直接描寫他們最丑惡的表現。 在不得不寫的地方,也顯得特別的小心,主要是通過間接的暗示和啟發,讓讀者通過聯想去認識他們卑劣的行為和品性。 這固然是為了使作品易於通過書刊審查,更主要的是這位作家對自己的作品持有特殊的審美要求。


地主佩諾奇金是書中刻畫得最出色的典型形像。 此人受過“良好”教育,頗有“文明”風度。 他儀表堂堂,衣著時髦、舉止文雅,“為人正派”、“通情達理”。 他家裡收拾得既干淨又舒適,他又飲食講究,待客熱情。 但即使這樣,客人還是不樂意登門,原因是他家裡總是彌漫著可怕的氣氛,令人窒息。 他對奴僕雖然說話和氣,貌似仁慈,但實際上非常冷酷無情,奴僕們偶有伺候不周之處(如侍僕菲多爾忘了把他的酒燙熱),便會受到嚴厲懲罰。


即便在這種場合,這位老爺仍然顯得文質彬彬,既沒有表現出怒氣衝衝,也沒有厲聲呵斥,更不用親自動手打人,他隻是坦然地、低聲地吩咐旁邊的奴僕“去處理一下”就行了。


佩諾奇金還善於利用總管、村長之類爪牙去經管各處的田莊。 索夫龍就是他手下一名很得寵的總管,佩諾奇金得意地誇贊這位總管有“治國安邦”之纔。 索夫龍主管下的什比洛夫村就是老爺的田莊的樣板。 當老爺光臨該村時,村長(總管的兒子)早就在村口迎候。 老爺的車子進入村子時,幾個坐著大車、一面唱著歌從打谷場上歸來的莊稼人一見到老爺前來,馬上就閉口不唱了,都摘下了帽子,低下了頭。 老爺的到來立刻使全村“震驚”了。 不僅嚇得娃娃哭著朝家裡跑,連雞也嚇得直往大門底下鑽。 要說索夫龍的“管理”纔能,確實有兩下子:在他的治下,莊稼人都乖乖地按期向東家繳佃租。 凡繳不起租的,索夫龍可給代繳,但這莊稼人就得給索夫龍當牛作馬,凡欠了一些租的,就得給索夫龍當長工。 凡是頂撞過索夫龍的(如安季普),就會被他折騰得家破人亡:幾個兒子全被送去當兵,最後連母牛也被牽走,婆娘還挨一頓毒打。 若還敢向東家告狀(安季普真的告了狀),就得徹


底完蛋。 所以在莊稼人眼裡,索夫龍不是人,而是“一條惡狗”。 作家無疑是想通過這些情節向社會啟示:一個“文明”、“有教養的”地主的統治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他地主的統治了。


《兩地主》也是一篇諷刺性很強的特寫,講的是兩個性格各異的地主。一個姓赫瓦倫斯基,是個退伍軍官,好像沒有打過仗。 此人“心地善良”,但有一些“奇怪的見解和習慣”。 他瞧不起無錢無勢的貴族,對他們“決不平等相待”,至於對那些地位卑微的人,更是“連看也不看”,要是需要同這些人說句話,他的聲音便變得“像鵪鶉叫”。 他還沒有娶妻,很好色,在路上一看見漂亮的女人,便窮追不舍。 他喜歡打牌,但隻願同身份低的人打,這樣他可以隨意呵斥。 等到同省長或其他高官打牌時,他那態度便發生驚人的變化:滿臉堆笑,整個人變得像蜜一樣甜。 他還喜歡拋頭露面,在各種莊嚴的公共場合上表現不凡。 他很吝嗇,所以竟不願意接受貴族長這樣的榮譽頭銜,他大概怕開銷大,不合算。


另一個地主是斯捷古諾夫。 他自稱是“老實人”,辦事“照老規矩”,生活中的一切都保持古風。 可有時也會趕新潮:為了顯示自己不落後於時代,十年前便從莫斯科買來一臺打谷機,可是一直把它鎖在棚子裡不用,心裡便很滿足。 他待客十分熱情,顯得是個“好心腸的人”,然而對附近的莊稼人卻很不客氣:例如近鄰的農家有幾隻雞跑進了他的花園,他便大喊大叫,不僅把雞沒收,還要抓住那個進來趕雞回去的小姑娘鞭打一頓。 他對奴僕也很殘酷無情:他吩咐人鞭撻奴僕,自己坐在涼臺上一邊喝茶,一邊隨著鞭打聲的節奏喊:“吧噠! 吧噠! 吧噠!”他對那些不夠聽話的莊稼人就更狠心了:“把他們送去當兵,把他們打散,這裡一個,那裡一個”,即使這樣,他仍感到不解氣,因為這樣“還是不能讓他們絕根”。 他還總結出一套理論:“老爺總歸是老爺,莊稼人總歸是莊稼人”;“如果老子是賊,兒子一定是賊”。


在其他一些篇章中還描寫了各種類型的地主,如蠻橫地搶占他人土地的地主(“獵人”的祖父);精神空虛、變著法子折磨莊稼人和家僕的科莫夫;穿著像馬車夫,表面上對農民客客氣氣,可又使他們心裡害怕的柳菲沃諾夫;設立莊園“辦事處”,通過一批爪牙進行管理的女地主洛斯尼亞科娃等等。 通過對這些地主乖僻行為和習性的描寫,自然使讀者聯想到,在他們主宰下的黑暗王國裡,廣大的農民會有什麼樣的命運。



揭示農民的悲慘命運,也是《獵人筆記》的基本主題之一。 在屠格涅夫之前,利戈羅維奇的《鄉村》和《苦命人安東》對此已作過一定程度的反映。在《獵人筆記》中我們也看到了一些因農奴制的長期壓迫而變得極其可憐委瑣的舊式俄羅斯農民。 例如《莓泉》中那個斯焦布什卡,他原先曾是地主的家僕,後來被主人完全拋棄了,結果落到“不被當人看”的地步,在人口調查簿上都找不到他的名字,連一份“口糧”也沒有。 他為了糊口,整天“像螞蟻似的”到處覓食充饑。 《利戈夫村》中綽號“小樹枝”(即蘇喬克)的庫濟馬,也是個家僕,在眾多的地主手裡被轉來轉去,被主人當一件東西似的任意擺布,先後充當過幾個地主家的廚子、車夫、鞋匠、戲子、漁夫等角色,他被扭曲成一個毫無個性、膽小如鼠的可憐蟲,以至於在那次涉水過河面臨滅頂之災時,竟不敢伸出手去抓住走在前面的“老爺”的衣襟。 還有《兩地主》中那個管餐室的僕役瓦夏,受了鞭打之後仍認為主子是個好人,是自己罪有應得,說主子是“不會無緣無故打人的”。 書中的這類描寫,顯然是對農奴制


的嚴厲控訴。


然而,書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作家從前人沒有接觸過的角度去發現農民生活的新的方面,那就是去表現農民的纔干、創造力、優良品性和豐富的精神世界。


深受別林斯基重視和贊揚的第一篇特寫《霍裡和卡利內奇》率先為讀者提供了兩個別開生面的農民形像。 一個叫霍裡,為人精明、務實,有進取心和自信,他憑自己的勤勞和纔智,為自己創建了較為獨立富裕的生活。 他思想開放,求知欲強,對國外的社會民生都感興趣。 他使人想起了彼得大帝,他也體現出俄羅斯人的精神特征:“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剛強”,“勇敢地面對未來”。 另一個是與他性格迥異的卡利內奇。 這是個頗具天賦和豐富內心世界的農民。 他不像霍裡那樣務實,不善於安排個人生活。 他是個理想派、浪漫派一類的人,熱情而好幻想,愛好大自然。 他有多種特長:養蜂、治病、念咒語、識天時,又能彈會唱,還識得字。 他很尊重霍裡,霍裡也很喜歡他,他倆之間洋溢著友誼的“溫情”:他有時給霍裡獻上一束草莓,霍裡很欣賞他的歌喉,有時與他一起動情地唱起傷感的歌。 有時他們也互相逗趣,友好地爭論。 這是作家為俄羅斯農民唱出的第一首贊歌,並為全書定下了主旋律。 誠然,作家是在向世人宣告:在俄羅斯農民的身上“蘊藏著並成熟著偉大事業的未來的萌芽,偉大的民族發展的萌芽”!


《美麗的梅恰河畔的卡西揚》中的卡西揚也是一個令人喜愛的農民形像。 他身體矮小瘦弱,不善於干活,可他充滿著生命的活力。 他在大自然的懷抱中顯得那麼靈活、自在、愜意,確像是個大自然的寵兒。 他能與各種鳥兒對歌、爭鳴,能利用野草為人治病。 他頭腦聰明,善於思考,平常沉默寡言,但一旦打開話匣子,便滔滔不絕,活像個哲學家,說出一套套絕非一般農民所能說得出的哲理。 他愛大自然中的一切生靈,認為一切飛禽走獸都有權享受自己的生命,有權活盡自己的天年。 射獵它們是罪過的。 他認為人類有自己喫喝的東西,那就是上帝所恩賜的糧食和水,還有祖宗傳下來的家禽家畜。 他自己卻喜歡去捕捉夜鶯,但他不是為了殺害它、食用它,而是讓它為人們開心快樂。 他說魚是可以捕食的,因為魚的血“是冷的,不是活的”。 他認為做人“必須正直,這是最要緊的”。 他感到“人間無公道”,他打算去“尋找真理”! 在這裡作家是何等熱情地贊嘆農民的純真和善良,贊嘆他們的道德力量。


《歌手》更像是一首贊歌,它既直接地贊美山溝裡的農民歌手雅可夫的藝術天賦,同時也間接地贊美歌手身邊那群農人的音樂鋻賞力。 作家借獵人之口說,這位農民的歌聲“蘊有真摯深沉的情感、青春的氣息、力量、甜美,以及一種淡淡的哀愁”,說那歌聲裡跳躍著“一顆俄羅斯正義的熾熱靈魂”,它緊緊地“抓住人們的心,直接扣動俄羅斯人的心弦”。 接著作家描寫了在場聽眾的反應作為印證。 你看,獵人的心弦被“扣動”了,“湧上了熱淚”,酒館老板娘禁不住“發出低沉的、壓抑的哭聲”,老成持重的老板感動得“垂下了頭”,眨巴眼壓制著內心的激動而“扭過頭去”,笨瓜“深深動情了,笨相地張著嘴巴,獃獃地站著”,穿破長袍的莊稼人“在角落裡低聲抽泣”,那沉著冷靜的“怪老爺”也“湧出大顆的淚珠”,連雅可夫的競賽對手包工頭都聽得“發愣”了。 作家似乎在告訴人們:在俄羅斯農民中不僅有藝術天纔,更有廣大的能夠欣賞藝術美的群眾。 可是作家又在後面描寫了一幅令人“很不愉快的”畫面,表現了這群農人醉酒後使人懊喪的丑態。 這無疑是要發人深思:農奴制下的現實生活無情地扭曲了這些具有纔華和美好心靈的農人,他們理應有一種文明的、適合於他們美好心靈的生活!


屠格涅夫還以相當的篇幅描繪了女性的農民,如聰明美麗的渴求愛情和自由而又勇於作自我犧牲的馬特列娜(《彼?彼?卡拉塔葉夫》),純真、溫柔而又痴情的阿庫麗娜(《幽會》)。 特別是在《枯萎了的女人》中,作家以整章篇幅深情而細膩地刻畫了盧克麗婭的形像。 盧克麗婭原先是一個能歌善舞、笑聲朗朗的美麗姑娘,曾是眾多小伙子愛慕的對像。 可是她後來不幸地從高臺階上重重摔了下來,由於沒有得到適當的治療而癱瘓,枯萎了,成了一具“活尸首”,雖然她外形的美喪失了,可是她那心靈的美反顯得更為動人:她是那樣堅強地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她竟能以女英雄貞德的精神鼓舞自己。 在長期的僵臥狀態中仍表現出她對生命、對大自然的熱愛;她不去抱怨個人的不幸,很能體諒別人,還惦記著農民兄弟的貧苦。 從這些章節中我們已可發現,屠格涅夫確是一位描寫女性心靈美的高手,這些描寫也為全書增添了不少詩趣。


作家在這部書中也沒有忽略對農民後生的刻畫。 在開篇中他就為讀者勾勒了幾個小霍裡的畫像,他們看起來是那樣健康、開朗、富於幽默感,它給人以這樣的印像:這些小霍裡將比老霍裡更強,他們更有能力去開拓自己的未來。 在《別任草地》中專門描寫了五個天真稚氣的農家孩子。 作家把他們置於暮色籠罩下的草地的背景裡,似乎是有意烘托他們的純真和可愛。然而他們畢竟是些窮孩子,小小年紀便分擔著生活的擔子,顯然他們是沒有


機會上學,接受科學的教育的,他們受到的是民間的神話傳說的熏陶。 他們講的傳說故事裡都帶有恐怖淒涼的色彩,這反映了現實生活的苦痛已在孩子們心靈上留下了陰影,作家對他們傾注了深深的同情。 在對勇敢的帕夫路沙的熱情贊嘆裡,更表現了作者對農民後生的希望和信心。


屠格涅夫的這些人物形像都是以現實生活中人物為原型的,而非憑概念隨心所欲“創造”的,他的筆法是“誠摯而公正”的,對地主沒有惡意丑化,對農民也沒有任意美化,都能準確地抓住這兩類人物性格的本質特征。 作者也沒有就這些人物做出直接的評價,這樣的評價是留給讀者自己去作的。



再來談一下書中的風景描寫吧。


如果說《獵人筆記》中獵人的形像是貫穿全書各篇的形像,那麼,俄羅斯中部的大自然景色也可說是貫穿全書的第二形像,它與前者一樣,成為統一全書結構的一個重要因素,同時它也為全書平添了詩情畫意。


屠格涅夫極擅長描寫自然風景。 日月星辰、天空白雲、晨光暮靄、雨露風霜等自然現像以及自然界中的湖光山色、樹林原野、香花野草、禽獸蟲魚,在他的神奇畫筆下無不顯得詩趣盎然,情味無窮。 難怪托爾斯泰贊嘆他的風景描寫說:“隻要他描上三筆兩筆,自然景物就會冒出芬芳”。


風景描寫在此書中具有多方面的重要作用:有時是標示故事發生時環境氣氛和時間地點,有時烘托或反襯人物的內心世界,有時對情節的發展或結局起著像征作用。 比如《幽會》中那位純真少女阿庫麗娜在樹林中等待情郎前來幽會的時候,那樹林中的景色也顯得那麼歡快,“到處灑滿陽光,透過那些歡騰嬉鬧的樹葉,看得見淺藍色的天空,它仿佛在閃閃發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特殊的干爽的新鮮氣息,令人心曠神怡,精神煥發”,這顯然是


少女此時心境的外投。 待到那個薄情郎冷淡地拋下她而離去的時候,這位少女異常地傷心、失望,此時林中的景色亦隨之大變,那陽光“似乎也變淡了,變冷了”,那些“蜷曲的小樹葉急急地飛騰起來”,一隻烏鴉在上空“時斷時續地啼喊著”……一切都標志著“鼕天的淒涼可怕的景像似乎已在悄然逼近了”。 由此也可看到,屠格涅夫對自然景色的描寫不是冷漠的、純客觀的,而是融入了主觀的情感,使自然也染上了濃濃的情感色彩,達到情景的交融。 所以書中的景色描寫便成了作品的有機組成部分。



當然,在《獵人筆記》中我們不但可看到屠格涅夫長於寫景,而且也可看到他在刻畫人物性格方面的非凡功力。 這裡我們不妨順便稍談一下他在刻畫人物方面的幾個特點:


一、善於選擇有代表性的細節。 例如《總管》中的侍僕菲多爾因一點小過失(忘了給主人熱酒),主人佩諾奇金便低聲下令要懲罰他,這一細節即深刻地暴露了這位地主對待下人的冷酷無情。 又如佩諾奇金去他的田莊,全村的莊稼人頓時惶惶不安,連孩子都嚇得往屋裡跑,母雞也嚇得往大門底下鑽。 這細節也有力地烘托出這位地主在莊稼人心目中的印像。


二、善於運用鮮明的對比手法,例如在開篇便以兩個聰明可愛的農民霍裡和卡利內奇同那個平庸可笑的地主波盧特金作了強烈對比,一下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像;在這兩個農民之間也進行細致的對比,表現了他們各自的性格特征。 在地主與地主之間也作對比(如《兩地主》中兩個地主的不同表現)。 而且在同一人物身上也進行表裡的對比,如佩諾奇金的溫文爾雅的風度與他冷酷殘暴的內心的對比等等。


三、善於運用動物形像去比喻人物的性格。 例如把那個膽小窩囊、一見到上司便渾身發抖的涅多皮尤斯金比喻成“像一隻被抓住的小鳥”;把希格雷縣的哈姆萊特那位有心靈創傷的妻子比喻為“被貓抓傷了的可憐的黃雀”等等。 有時干脆把這類比喻直接變成人物的綽號,例如,把那個懦弱渺小的老奴僕庫濟馬稱為“小樹枝”(即蘇喬克),把那個沉默、孤獨而又堅強的護林人福馬稱為“孤狼”,把那個性格好動而不安分的卡西揚稱為“跳蚤”等等。 這些手法使作家在刻畫人物性格時節約了大量筆墨,同時又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屠格涅夫又是一位語言大師,他創作中的語言總是顯得那麼的簡潔、明快、清新、優美,讀起來確實是一種美的享受。 列寧就非常欣賞這位作家的語言,列寧在提到幾位俄羅斯語言大師的名字時,首先便提到了他。



屠格涅夫不止一次地表明自己是一個現實主義作家,他把“準確而有力地再現真實”視為自己的“莫大幸福”。 托爾斯泰也稱贊屠格涅夫創作的最主要特點就是它的“真實性”。 讀了《獵人筆記》,你就可感到:全書的內容都是俄羅斯生活的真實寫照,是地道的俄羅斯的東西,每一篇都散發著俄羅斯泥土的芳香。


但是屠格涅夫並不滿足於描寫生活的真實。 在他看來, “把生活提高到理想” 纔是藝術家的崇高使命。 然而所謂提高不是人為的隨便撥高, 不是把現實生活加以任意的美化, 而是要求作家從現實生活中的理想事物方面去提煉自己的材料。 換言之, 就是要從生活的散文中看到生活的詩意。法國作家德?沃蓋說: 屠格涅夫的纔華 “正好表現於保持現實和理想之間的驚人的勻稱, 每個細節都停留在現實主義的領域……而整個說來卻飄浮在理想的領域。” 法國作家莫洛亞更干脆地稱屠格涅夫的現實主義為 “詩意的現實主義”。 我想, 用這個詞來評價 《獵人筆記》 的創作風格也是恰如其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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