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言當年可沒少混進女生宿舍。混進女生宿舍其實很簡單,就是交叉掩護,一個和樓長說話,遮擋視線,一個偷偷溜進去,往往是鄧冰掩護,喻言上樓。按理說喻言找藍翎和鄧冰沒有任何關繫,可喻言表示援手鄧冰和賴武競爭張媛媛,這樣兩個人成了同盟。喻言的女朋友藍翎和張媛媛住上下鋪,這無疑是鄧冰的希望。為此,在整個鼕季和春季,鄧冰樂此不疲地幫喻言混進女生宿舍,這事一直到了夏季的某一天嘎然而止,喻言從此再也不敢上女生宿舍了。
那天,天氣已經很熱,喻言在鄧冰的掩護下照例去找藍翎,上了女生宿舍樓,來到走廊上。喻言發現有些不對勁,在長長的宿舍走廊上,地上鋪滿了涼席,許多女生或躺,或立,或蹲,或坐,有看書的,有說笑,有聊天的,有掛著耳機聽音樂的,有壓腿的,有擴胸的,還有雙腿貼牆練倒立的……關鍵是這些女生無一例外都穿得極少,穿三點式就算多的了,有的隻穿短褲,袒胸露乳,有的連短褲都沒穿,裸體在走廊和水房之間穿行,像神話故事中的山鬼……女生的胳膊和大腿讓喻言頭昏目眩,雙乳讓喻言鼻子噴血,太白的臀部讓喻言窒息。喻言見狀有些發愣,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一個練倒立的女孩看見,女生一聲驚叫,從牆上翻將下來。
喻言還獃若木雞地站在那裡,一臉驚恐狀。女生已經亂成一團,大驚失色的女生齊聲尖叫。飲料瓶、易拉罐、書本、文件夾、衣架等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橫空飛來,劈頭蓋臉,期間還伴隨著吆喝,色狼、打色狼呀……
喻言抱頭鼠竄,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竄下樓去,其倉皇程度猶如喪家之犬。其實,當時藍翎和張媛媛都認出了是喻言,張媛媛拍著胸口笑得前仰後跌,藍翎拿手掩著嘴,表情不安,卻不敢吭聲。有女生問張媛媛是不是認識,找誰的?張媛媛笑著搖頭,說不認識,不認識。這樣,藍翎纔輕輕吁了口氣。
從此,喻言再不敢混進女生宿舍了,就是樓長不攔喻言也不上了。鄧冰曾問喻言,怎麼不上女生宿舍了,我掩護你。喻言說,女生宿舍夏天去不得,要挨打。喻言把自己的遭遇告訴鄧冰,鄧冰笑了半天,笑過了還笑。
30年過去了,喻言又要混進女生宿舍,兩人把自行車鎖上,往那院子裡走。喻言說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誰占了俺家藍翎的窩。鄧冰笑喻言不要臉,那藍翎都30年沒有見面了,喻言還自稱是“俺家的”,還不知道是誰家的老婆呢。喻言讓鄧冰閉嘴,不要破壞這尋覓的感覺。鄧冰陪著喻言來到了宿舍門口,有些膽怯了,說你真上去呀,你真敢上女生宿舍了嗎?喻言抬頭望望天,說今天天氣預報說是多雲轉陰有小雨,氣候條件還是允許的。現在是仲秋,氣溫低,要是氣溫高了就不敢了。鄧冰說,還是別冒險,不值得呀,過去混進女生宿舍是為了看女朋友,現在是為了看女朋友睡過的床,冒險的價值是不同的。
喻言說你肯定懶得看誰占了你前妻張媛媛的窩。鄧冰說哪怕是被狗占了呢,管我屁事。
喻言不由搖頭嘆氣,認為鄧冰還沒有化開呀。鄧冰說愛一個人不會輕易忘記,恨一個人更不會輕易忘記。鄧冰無奈地望望喻言說,一個床有啥看的,真有病。
喻言很順利地混進了宿舍,樓門口根本沒見樓長的影子。再說,喻言和鄧冰在樓道裡還見有男生大搖大擺地上樓呢。喻言拉著鄧冰一起上樓了,喻言說30年了,難道這男生不能進女生宿舍的規矩也改了。鄧冰說,改了好,現在就是要改革開放嘛,不要把女生看得這樣死,關起來,到時候嫁不出去。兩個人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藍翎和張媛媛曾經住過的宿舍,喻言輕輕地敲了下門,一個男生開門望著喻言問你找誰?喻言和鄧冰交換了一下眼色,心想這男生在女生宿舍,肯定是來找女朋友的。喻言用一種曖昧的目光望著男生,想在男生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當那男生再一次問你找誰時,喻言一時語塞了。
找誰呢?喻言無法回答對方,總不能說是找床吧。男生見喻言不回答自己倒也大方了,主動敞開了宿舍門,把喻言和鄧冰往宿舍裡讓。喻言見宿舍裡沒有人,隻有一個女生坐在床角處,正一邊整理著自己的亂發,一邊打量著喻言和鄧冰。喻言打招呼:同學,你好!
女生回答:大叔,你好!
女生叫喻言大叔,讓喻言愣了一下,心中不悅也不好說,隻有獨自煩惱。
男生說你要找的人可能不在,都踢球去了。
喻言沒太在意男生說什麼,進了宿舍便被一股臭襪子味拿住了,熏人。喻言心想這女生宿舍也太……四處打量了一下,覺得不對頭,這分明是男生宿舍嘛,整個宿舍沒有一點女生的溫馨和粉紅。
那男生回答,這確實是男生宿舍,從我入校到現在都三年了,一直是男生宿舍。喻言不悅,說纔三年呀,在30年前這都是女生宿舍了。男生笑笑,說30年前呀,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
喻言望望女友曾經住過的床,迫近了,發現那床上靠牆邊碼了半牆書,能躺人的地方堆著被子和換洗後沒洗的衣服。喻言不甘心,閉著眼睛湊上去,深深地吸了口氣,昔日女友的如嵐氣息已經蕩然無存,一股粗壯的濁氣撲鼻而來,嗆得喻言喘不過氣來。喻言轉過身來,疾步而出。
喻言和鄧冰走出曾經的女生宿舍,來到院內,見那昔日的臘梅不見了,芭蕉樹也沒了蹤影,代替的是幾棵新栽的銀杏。喻言嘆了口氣說完了,完了,把好端端的清雅之地糟蹋了,怎麼能把女生宿舍改成男生宿舍呢。這是哪個王八蛋改的,一點環保意識都沒有,簡直就是破壞了人文環境。
鄧冰不明白喻言哪來的火,女生宿舍咋就不能改男生宿舍呢。女生住了男生就不能住?好像沒有什麼科學道理吧。喻言說,在這點上還真要學學人家北大,北大的燕園內有好多院子,那些院子有的就是原來燕京大學的女生宿舍,當年,冰心就住過。人家都沒把女生宿舍改為男生宿舍。都成了文、史、哲各繫的辦公室,中文繫就在五院,這多好。咱們學校怎麼能讓一群臭小子把好好的靜雅之地污染了呢。更有甚者,校方居然把男生宿舍改成了女生宿舍,這一改,就相當於把一些如花似玉的女生都趕進豬圈裡住了。
鄧冰覺得喻言不可理喻,都成花痴了,有賈寶玉的情懷。騎車離開後,喻言還在喋喋不休,憤憤不平。說,保存名人故居是有道理的,懷念往往是從故居開始的。鄧冰說女生中有名人嗎?也許藍翎對你來說是名人,可是她的故居有保存價值嗎?鄧冰認為喻言念的不僅僅是前女友,念的是自己過去的青春歲月。鄧冰還說,你這樣念她,她又不知道,要是我,就去找她,不就是在雲南嘛,既便是在國外又如何。
喻言說你這就俗了,念是念,找就不必了。
鄧冰說你這樣念念不忘有什麼結果?
喻言道: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鄧冰嘆著氣,說你也忒俗氣了,這種自我安慰都用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