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美國中期選舉結束了，共和黨人的進展令人驚嘆——這個大佬黨大佬黨，GOP,GrandOldParty,美國共和黨的別稱。——譯者注在眾議院和參議院分別獲得70個和7個席位。或許，同樣重要的是，共和黨人從民主黨人手中搶回了多個關鍵州的執政權，包括至關重要的密歇根州、俄亥俄州以及賓夕法尼亞州。這次選舉戲劇性地逆轉了兩年前民主黨大選獲勝時的絕對優勢，這對於在毀滅性的經濟危機中臨危受命的總統來說，無異於當頭一棒喝。
當然，民主黨應該對自身在立法方面的一些重要成績頗感滿意，這得益於他們在此之前占據的大多數席位優勢。但現在，令人失望的經濟狀況和居高不下的失業率讓兩年前萎靡不振的共和黨重獲新生。在可預見的未來，共和黨人，連同其在保守民主黨中的盟友，將有能力阻礙或改變總統考慮到的任何舉措。
這是1938年的事情，那時，大蕭條之後的經濟復蘇運動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1933年，富蘭克林·R.羅斯福初任總統的時候，正是美國已經進入深度經濟蕭條的第四個年頭。羅斯福政府采取迅速、有力的措施，試著引領美國經濟起死回生。羅斯福和國會中的民主黨盟友們對美國的銀行繫統進行清洗，嚴格實施新的監管制度。他們推出了一繫列雄心勃勃的聯邦項目，提供數百萬計的工作機會。同時，他們也發起了美國歷史上第一個正式的聯邦社會扶持項目，即社會保障項目。
到1936年，經濟一直處在復蘇過程中。失業率降低到14%，盡管依然很高，但與羅斯福受任時的25%相比，已經大幅下降。國家收入和股票市場都在迅速回升。鋻於經濟好轉的狀況，羅斯福政府決定著手解決聯邦政府的預算赤字問題。1936年，預算赤字將近占到了國內生產總值（GDP）的5%，這是和平時期前所未有的情況。在說出削減赤字的承諾之後，羅斯福政府將開支縮減了20%，同時征收更多的稅收。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預算實際上已經回到平衡狀態。同時，美聯儲實行緊縮的貨幣政策，顯然，這是為了避免再度出現通貨膨脹。
1937年夏天，在經歷了緊縮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之後，美國經濟直線衰退，幾近崩潰。工業產值降低了三分之一，股市驟然下跌40%，而失業率飆升到19%。隨著美國經濟的驟然衰落，羅斯福政府的支持率也迅速下降。1938年中期選舉的結果正反映出民眾對該政府失去了信心，懷疑其是否有能力引領美國走出大蕭條。盡管大多數學者認為財政與貨幣政策是罪魁禍首，但本次經濟蕭條的起因依然是熱議的話題。相關總結與分析，參見：FrancoisVelde,“TheRecessionof1937 — acautionarytale,”FederalReserveBankofChicagoEconomicPerspectivesno.4(2009):1637。
今天，美國以及整個世界都剛剛經歷過自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國際經濟危機，正處在緩慢恢復之中。關於20世紀30年代末期這一危機案例的前因後果，一直是人們熱議的辯題。恰如當時，現在也有大量的辯論，嘗試合理地闡釋美國為什麼以及如何陷入現今的狀況。為什麼世界上最富裕的經濟體會破產？為什麼世界上最強大的銀行會崩盤？為什麼美國現代史上最保守的政府會對大量的經濟成分施行國有化？為什麼數百萬美國家庭失去了房子？為什麼數百萬美國人丟掉了工作？這些究竟都是誰的錯？
我們在此從一個獨特的視角來看這些辯論。過去的50多年中，我們二人均從事債務危機相關的研究。我們曾經歷並研究了發生在歐洲、拉丁美洲、亞洲以及俄羅斯的金融危機和貨幣危機，曾親自見證並詳細分析過不負責任的借貸導致的人力、社會及政治破壞，也看到一個又一個國家在經歷了嚴峻的金融危機之後陷入長達數十年的經濟停滯狀態。但是，我們以前從未擔心過自己的祖國會經歷這樣“經典式”的債務危機，從未想像過我們的國家將要面臨近20年的政策誤導，經歷一場並非必要的危機，從而承擔起經濟重建的艱巨任務。盡管如此，我們若能將現今的這場危機與我們所熟知並研究過的危機進行對比，將獨具價值。在回顧過去10年、展望未來10年的過程中，我們引用了大量的對比性、歷史性經歷來展開相關分析。
美國正在經歷近代以來最嚴重的經濟政策失敗和金融市場失敗。這裡的故事將闡釋美國如何以及為什麼陷入當今窘況，也將告訴我們，這個國家該如何修復傷痕累累的經濟。
危機
當2008年的夏季接近尾聲時，75年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拉開了帷幕。8、9月間，世界各地的信貸市場陷入螺旋式下滑，並且速度越來越快，直到10月的前兩個星期，整個世界經濟看起來仿佛會立刻結束運作。在那些黑暗的星期和月份裡，曾經讓世界各國振奮欣喜的國際經濟秩序仿佛要與其創始者及最強有力的支持者反目為仇。美國——經濟全球化的正中心——陷入恐慌，讓全世界經濟受到毀滅性威脅。這場經濟崩潰看起來仿佛無蹤可尋。前一個星期，人們還隻是稍微有點兒擔心美國南部“陽光地帶”疲弱的房地產市場；下一個星期，整個世界便開始恐懼地面對全球資本主義跌落的深淵。美國曾是資本主義美德的示範者和自由市場信仰的保護者，此時卻在接管、收拾私營部門留下的大片殘局。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一切是怎樣發生的？
美國的借貸和消費讓其自身陷入一場嚴重的外國債務危機。2001—2007年，美國從外國借入數的債務。聯邦政府通過借貸填補預算赤字，而普通家庭則通過借貸消費超過他們自身支付能力的產品和服務。隨著資金大量從國外湧入，美國人將一部分資金用於購置耐用品，尤其是廉價的進口商品。而剩下的大多數資金，則用於購買本地商品和服務，尤其是金融服務和房地產產品。這樣做的結果，是大範圍的經濟膨脹。這種膨脹最終演化成急速繁榮，之後便形成泡沫，在房產業尤其如此。泡沫破滅了，帶來災難性後果，隻留下國家去收拾殘局。
這場美國經濟災難隻不過是“資本流動周期”最近的一個例子。在資本流動周期中，資本大量湧入某一國家，刺激經濟快速增長，鼓勵人們從事於雄心勃勃的金融業務或其他活動，最後以驟然衰退告終。大致而言，這一周期準確地描述了多次債務危機，包括20世紀80年代的發展中國家債務危機、1994年的墨西哥危機、1997—1998年的東南亞危機、20世紀90年代晚期延伸到2000年及2001年的俄羅斯、巴西、土耳其、阿根廷危機，事實上也包括20世紀30年代早期的德國危機以及19世紀90年代的美國危機。對之前多次危機的了解，使我們能夠盡可能充分地理解當前的這次債務危機。是什麼導致了這些危機？從這些危機產生、發展及結束的路徑中，我們能得到什麼啟示？
毋庸置疑，正在發生的美國版債務危機本身充滿了特殊性，如：由大量撲朔迷離的新金融工具的推波助瀾，難以計數的管制並發癥，以及前所未有的快速蔓延。然而，盡管具有種種當代事件獨有的特征，但從本質上而言，這就是一場債務危機，其起源和進程與現代國際經濟的現狀保持一致。
美國政策制定者及其盟友們曾站在國際金融體繫的制高點，用長達一個世紀的時間警告各國政府，要注意防範過度舉債、非生產性開支、愚蠢稅收政策及無根據投機等行為背後的各種風險。然而，在之後不到10年的時間裡，美國幾乎踐行了其建議各國必須防範的每一種危險政策，準確無誤地說明了為什麼這些警告真實有效。
大多數有關危機的分析沒有看到這個中心點。2008年以來發表的諸多解釋都聚焦於這場危機某個有限的方面。有的解釋緊隨金融危機的步調，做出極為詳盡的回應，對涉及其中的個人或機構進行生動而深刻的剖析；有的強調金融管理者在導致經濟崩塌中的作用，舉證華爾街對華盛頓政府思路的影響；還有一些則旨在解釋這場金融危機如何導致如此嚴重的全球衰退。我們的分析從探討導致危機的宏觀經濟驅動入手，包括政治壓力因素，也考慮監管推動者的作用，將這場危機放入到歷史性、比較性情境中，以期從過去發生的幾十次相似事件中得到比對和教訓。
這次美國危機迅速蔓延到國際經濟的其他區域，讓世界學到關於全球市場的寶貴一課：在全球市場中，壞消息和好消息一樣傳得飛快。美國的放縱借貸使得世界上多個國家卷入其中：有的國家（如英國、愛爾蘭、冰島、西班牙、希臘等）陷入類似的金融債務危機，有的國家（如日本、沙特阿拉伯、德國等）則應其所求，提供資金，招致本國危機的發生。這場危機把世界各地的金融市場拽到懸崖邊緣，時間長達數個星期，並在之後數月內波及廣泛的經濟活動。
影響和啟示
全球經濟危機導致全球衝突加劇。各國政府爭相保護它們各自國民的利益，所采取的行動可能會讓其他國家付出較高的代價：救市行動偏愛本國公司遠勝過外國公司，貨幣貶值將增加貿易伙伴的競爭壓力，巨額赤字吸入大量來自其他各國的資本……1929年的經濟衰退演化成大蕭條，在很大程度上是源於國際合作的崩塌；與此類似，如果國際協作失敗的話，當前這場危機也會朝著同樣的方向發展。
不管有沒有更廣泛的國際並發癥，美國都面臨著艱難時日。一場構想拙劣的經濟增長以及由此而致的經濟蕭條，促使美國錯失了21世紀第一個10年的發展之機；而且，恢復不善即經濟停滯，將使這個國家面臨著錯失下一個10年的危險。
為了不再錯失將至的10年，美國必須改變金融混亂的局面，整頓金融秩序，重新控制迅速增長的外債，為良好的經濟增長及社會進步再次創造條件。以上所說，沒有哪一條是輕而易舉之事。而且，我們在警鐘中發現，太多的政策制定者和觀察者緊緊依附於那些將美國引入水深火熱之中的失敗觀念，無疑會讓這些任務變得更為艱巨。如果美國人不能從這次慘痛的經歷以及其他類似的經歷中總結教訓，他們將促使這個國家錯失另一個10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