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廢的時光》:
第二封信 親愛的西格麗德·康布森:感謝您的來信。提筆給您寫信的時候,我做夢也想不到這封信會寄到我童年時代的房子裡,而且您真的住在那兒,在那個房子裡生活。我們的房子裡住進了一位女作家,而且您觀察得還這麼細致,真令我受寵若驚。我的母親在那裡住到六十年代,前前後後一共住了五十年。我的哥哥們拿不定主意誰來買下這幢房子,所以閑置了一段時間。其中一個哥哥曾經表示出興趣,可當時他全家定居在斯德哥爾摩,而且我嫂嫂嫌花園太難打理,好用的洗手間隻有一間,於是終於還是賣給外人了。這麼算來,您應該算是這幢百年老宅的第三任主人。聽說附近搬來了很多年輕的住家,我可以想見年輕的父母帶著孩子從我們房前經過的場景。
我們如今移居到西班牙,曾經的房子住進了您,這真是奇妙。
您提到在閣樓上找到我們的東西,我緊張得快要不能呼吸。謝謝您寄來的相片,早期的幾張我對拍攝經過完全沒有概念。當然,最早最早的那張,拍的時候我還沒出生。有記憶之後拍的幾張,我印像也不深了。我這個人,對以前的事情記性越來越差。眼前的事情,我隻能記住鹽啊,胡椒粉啊之類的。要是有人能和我講講過去的事,我肯定深信不疑。
我就是那個坐在爸爸膝蓋上的小姑娘。和十年後相比,拍照的時候爸爸反而有些顯老。您知道,那個時候的男人就是這樣,總繃著臉,兇巴巴的,而且頭發脫落得早,當然他們也不在乎。我印像中,家裡請過兩個女傭。其中一個每周來家裡一次,幫忙洗衣服,打掃衛生。當時還沒有真正的洗衣機,人們采用冷軋的方式讓衣服不失光澤,保持韌性。我們這些孩子從小就在花園裡幫忙,還要負責銀器的擦拭拋光。到了十二三歲,我就開始幫忙做飯。每逢家裡宴請客人,我們都會讓比約克隆德夫人來幫忙,烹飪幾道大菜,收拾桌子,擺擺碗碟什麼的。如今在瑞典,大家還是遵循這一習俗。不像在西班牙這裡,我們什麼事都要請人幫忙。當然一來我們的鄰居也要雇人,大家正好一起付錢;二來也是因為我們年紀大了,有這個需求。用人大多來自東歐和非洲。
問您要的那張相片,我倒是記得很清楚。那應該算是我們全家人在一起拍的最後一張合影。當時是一九三七年五月,我剛剛高中畢業,正打算搬出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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